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便总是想着了无遗憾的离去。
银粉寻觅至今,都不曾有季林的消息传来,或许,季林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国师,谢谢你,你可以将衣服穿上了。”
绵软无力的说罢,潘爱子便不再多言。
回纥国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只是默默的收拾好东西,静静的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又过了半月,公孙蓉儿的身子已经康复,并且开始掌管后宫,太后却感染了风寒,并且有恶化的趋势;朝堂之上,则是荣亲王的势力越做越大,也因此,薛谨之索性将寝宫设在了御书房。
这一日,天气甚好,暖阳照身,花香袭人。
忽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了侧卧在贵妃塌上的潘爱子,手拿书信的夏蝉很快跑入室内,行至塌前道:
“姑娘,靖王爷的信。”
淡淡一笑,心头流过一丝暖意,眉目间笑意绽放,柔的似春日里的湖水,素手接过信,撕开封口,将里面雪白的信纸抽出,潘爱子默不作声的看了起来,然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最终苍白如纸,清澈明亮的双眸之中泪水满溢。
拿着书信的手颤抖不已,犹不信信中所说内容的潘爱子又从头到尾将信看了一遍,剧烈的心痛让她再无力拿住薄薄的信纸,手一松,那信纸便如断翅的蝴蝶,飘飘荡荡,落在地上。
“姑娘,怎么了?”
见潘爱子面露震惊悲伤之色,夏蝉的心猛地一沉,说话同时,慌忙弯腰捡起地上的信纸,快速浏览之下,也是震惊不已。
“不,不会的,他不会就这么走了,我要去问皇上,我要去问皇上。”
掀开被子,起身下榻,潘爱子脚步凌乱的往房外冲。
泪流满面的夏蝉从身后一把抱住潘爱子,哭道:
“姑娘,你冷静点,姑娘,你冷静点。若是让皇上知道,你还有和王爷来往,不但你性命不保,也无济于事啊!”
仿若当头棒喝,潘爱子身子猛地一震,旋即身体内的力气似被全部抽离一般,整个人软软的跌坐在地,任由泪水不断滑落。
老人们常说,如果真的爱一个人,那么请让他走在你前面,让孤单与痛苦自己一个人背负。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走在薛靖的前面,可上天好似要惩罚她似的,硬是让她活得久些,难道当真是好人不长命?
拓跋君豪刚从笼香阁外回来,就瞧见潘爱子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微微蹙眉,上前道:
“姑娘,夏蝉,出什么事了?”
泪眼婆娑的夏蝉抬头望着拓跋君豪,哽咽道:
“公子,靖王爷他走了。”
闻言,拓跋君豪心下猛地一惊,他也是适才才得知薛靖战死沙场一事,怎地潘爱子这么快就知晓了,然转念一想,依着薛靖周密的性子,怕是早已知道,前些时候的那场大战是有去无回了。
哭得肝肠寸断的潘爱子无意间瞥见拓跋君豪深思的面容,直觉得,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潘爱子缓缓站起身子,目光锐利如刀锋般的射向拓跋君豪,语声则很是平淡道:
“君豪,靖王爷的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下不知。”
见拓跋君豪侧首望向别处,好似在躲闪着什么,潘爱子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语声越发沉稳道:
“拓跋君豪,你是知道的,只要是我潘爱子想要知道的事,必定能够查探出来。你此刻说与不说,对我而言,是截然不同的。”
心下轻叹,拓跋君豪最终如实道:
“其实前些时候,西南边关便有急件来报,说是战事吃紧,望皇上派兵增援。皇上也确实派兵增援了,但确实荣亲王率军前往。你是知道的,荣亲王想要谋朝篡位,又怎会让靖王爷他们凯旋而归。所以他故意拖慢行程,也算是给我王一份厚礼。”
心里明白,薛靖的死完全不管拓跋君豪的事,完全都是荣亲王那老狐狸一手造成的,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意,难以自控的潘爱子扬手便狠狠扇了拓跋君豪一巴掌。
“靖王爷是个好人,他是好人,为什么你的王要杀他,为什么?”
拓跋君豪并伸手触碰火辣辣的脸颊,而是静静的看着潘爱子无理取闹,心下不由苦笑,又有点羡慕薛靖。
倘若他死时,潘爱子也能如此肝肠寸断,那该多好,这起码代表,她多少是有些在意的。
“姑娘,战场素来都是冷漠绝情的,不分什么好人坏人。所谓各为其主,你若硬是要将薛靖的死怪罪在我头上,我也无话可说。”
“你走,你走,我不要再看到你,我不要再看到你。”
背转身子,潘爱子哭喊道,夏蝉慌忙朝拓跋君豪使眼色,直到拓跋君豪彻底消失,方出言安抚道:
“姑娘,他已经走了,你别太伤心了,小心身子。”
在夏蝉半哄半劝之下,潘爱子再度回到贵妃塌上躺下,因着适才情绪太过激动,心灵受到重创,整个人便越发觉得虚弱的紧,哭着哭着便睡着了。</div>
两三日后,阳光依旧明媚,满园的梨花都绽放了。
望着如雾如霞般的梨花,潘爱子的思绪不由游离。
她还记得,大年三十的那晚,薛靖在满园的梨树上挂满了小灯笼,笑意清浅的在树下等她出现;他还记得,她们初次相遇时,他吊儿郎当的戏弄她;她犹记得,那夜,湖边,月光似水,她与他相拥而坐。
那个三番两次救她性命,有着仙人之姿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再也不会在她需要她的时候出现了。
泪,滑落,滴在手背上,痛于心头。
“姑娘,你好歹也吃点东西吧!”
见潘爱子又泪流满面,金粉心下明白,她定是又想起靖王爷了。
不曾回首,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惹来金粉又是心疼的叹息。
将桌上的菜肴收拾进食盒内,金粉刚踏出房门,就碰到了拓跋君豪。
“她还是不吃东西吗?”
“恩。拓跋公子,你想想办法吧,若是姑娘再这般下去,奴婢真的怕她会熬不住。”
“你先退下吧。”
锐利的双眸阴晴不定,拓跋君豪对金粉说罢,便伸手推门而入。
大步走到潘爱子身前,强劲有力的双手霸道的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使其能够面对面的与自己相处,拓跋君豪压低嗓音,吼道:
“如果你真觉得薛靖死的不值得,就该振作精神,搅了荣亲王的好事。”
闻言,数日一来,潘爱子面无表情的小脸就好似面具破裂般,唇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渐渐的,那笑意慢慢扩散,最终抵达眼底,轻声道:
“我若搅了荣亲王的好事,那你怎么办?”
“薛谨之和荣亲王你皆恨之入骨,二者两败俱伤,于我只有利,而无弊。”
只要能够让潘爱子振作起来,拓跋君豪不惜当小人。
室内顿时陷入一片静默,好似过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潘爱子方再度冷笑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确实对你无害。好,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
有了新的目标,便不会再迷茫,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潘爱子便透过窗子,朝着还未走远的金粉唤道:
“金粉,我饿了,你将食盒拿回来吧!”
金粉闻言,喜不自禁,转身小跑……
薛靖的死,对太后的打击是很大的,后宫之中传言,即便薛谨之去探望太后,也被她拒之门外,理由便是,薛谨之不该如此狠心,为了一个女人,而将自己的亲弟弟送往西南边关。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太后并未亲自上笼香阁兴师问罪,或许和她每况愈下的身子有关吧。
因着薛靖是死于烽火硝烟弥漫的战场,士兵们只是寻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送往京城,其丧事在薛谨之的操办下,虽然非常隆重,然对死者而言,却已经毫无意义了。
这些事,潘爱子都是从夏蝉口中得知的,自打她再度流产之后,薛谨之下令她再不能踏出笼香阁半步,然允许其宫女每月可出笼香阁领物资一次,也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一日,晴了许久的天,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雨丝打在梨花上,只一炷香的时辰,地上便落满了梨花。
久不曾开启的宫门因着有人敲门而被打开,金粉瞧见来人是薛谨之,请安之后,正欲高声通报,却被薛谨之无言制止。
踩着满地的落花,走过庭院内的小径,步入室内,再拾阶而上,绕过屏风,漆黑深邃的双眸便看见潘爱子躺在床上,双眸闭着,应是在午睡。
薛谨之没有出声唤醒她,而是静静的走到床边,只是用目光来回在她的脸上游移。
薛靖死后不久,他收到了一份信,信是薛靖生前所写,里面的内容,讲述的是潘爱子的身世。
看完信之后,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勃然大怒,甚至下令绞杀潘爱子,然而冷静过后,心疼多过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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