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应该已经算是腊月二十四了,京城下着大雪,北风呼啸,气候十分的不宜人。魏学曾顶风冒雪纵马疾驰,等跑到固城伯宅邸门口的时候,脸颊通红,整个人身上呼呼地冒着热气,就像烧开了的水壶似的。
宅子的角门敞着,门口连一个护卫都没有,魏学曾几乎是从马鞍子上滚下来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急匆匆的朝里面闯去。沿途没有半个人影,连灯光都极为稀少,直到走到了内院的院门口的时候,他才被邵化海拦了下来。
“魏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来啊?我家伯爷刚刚睡下,小的便算是天胆,也万万不敢这个时候打扰的。要不,您稍等会儿?”
“岂有此理!”魏学曾怒骂道,“军情似火!如何能耽误得?滚开!本官不与你说!”
“大人,这不行!”邵化海拦在院门口磨牙,硬是不让他进去,“我家伯爷昨夜贪杯,这会儿睡得正香呢!您别叫啊!吵醒了,卑职要倒霉的!”
“滚开!”魏学曾恼怒非常,正视图硬闯时,突然看到正屋外的灯笼底下站了一个人影。仔细打量时,才发现这人他认得,正是这半年以来一直跟着陆准出出进进的,选锋把总迟俊的次子,迟法典。辨认清楚,他便连忙喊叫着,让迟法典帮自己通传。
迟法典与陆准接触不过半年的时间,由于父亲的缘故,素来对陆准怀有浓浓的敌意。此时见魏学曾深夜到此却被邵化海拦在院门口不得进入,联想起昨晚陆准那副醉醺醺的样子,再加上屋中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的琴女,心中不禁升起阵阵厌恶的感觉。
这时候,邵化海正朝他这边看着,见他转身,便连忙喊道:“法典!你可别胡来!你端的是谁家的饭碗你自己应该清楚!”
“我一家端的都是朝廷的饭碗!”迟法典恨恨地说道,随后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
邵化海看见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似乎是如释重负?又似乎是不喜?又或者是什么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不再跟魏学曾支摆,放任他进了院子。
魏学曾心中毫无旁念,只一门心思的低头急行。走到门口的时候,却险些被飞出来的人砸了个大跟头。
被邵化海扶着站稳了身子,不待他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只穿了一身雪白中单的陆准已经从屋中扑了出来,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向摔跌在地面上的迟法典,口中不住地骂道:“好你个喂不熟的狼崽子!敢冲老子下刀子!还反了你了!你不是厉害吗?你站起来啊!站起来!”
他说着将鞭子狠狠地朝迟法典身上一扔,转身一把将邵化海腰间的佩刀抽了出来,当啷一声扔在地上。指着掉落在迟法典手边的佩刀喝道:“拿起来!来,我给你个机会!别犹豫,朝这儿来!一刀下去,你大仇就报了!来啊!”
陆准的手指猛戳着自己的心口,眼睛血红地瞪着迟法典。
迟法典探手握住那把刀,手死死握着刀柄,直欲将刀柄攥碎一般,眼睛通红着,气息沉重而混乱。他何尝不想起身给陆准狠狠地一刀?可现如今作为陆准贴身护卫的他,如果真的有那个勇气下手,又如何会等到今天?他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可惜,他没那个胆子。
咬着牙和陆准对视了好一会儿,迟法典竟委屈地嚎啕大哭。
魏学曾被这突然乱入的场面给惊住,直到看了迟法典哭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不是来看热闹的。几步上前,拉住陆准说道:“陆伯爷,马上跟我走一趟!”
“为什么啊?”陆准反问道。他似乎是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很冷,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瞥了眼魏学曾极不礼貌的手,皱了皱眉头。
魏学曾当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松开手,对陆准解释道:“营里出了大乱子,动刀见了血!这时候要平定事端非你找不出第二个人!陆伯爷,方便马上跟我去一趟吧,若是晚了,你我怕都有横祸临头!”
陆准上下扫了他一圈,冷风中打了个喷嚏,留下一句话,“等我换身衣服。”便转身进屋,顺手关紧了房门。
纸糊的窗户上,魏学曾明明白白的看到屋中两个人影。一个自然是陆准,而另一个,看线条就知道,必然是那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穿个衣服,两人也也是好一番的擦磨。若不是秉持着君子纲常,怕是魏学曾都要冲进屋去把陆准从温柔乡里揪出来了。
※※※
去军营的路上,魏学曾几次催促,却都没能让陆准稍稍快一点儿。明明是个武将,却看起来比他这个文官的骑术还要不精,生生将魏学曾急得落下汗来,却又没有办法。
陆准对此的解释是他晚上喝多了酒,脑子还晕乎着,骑在马上都坐不稳,怎么跑起来?
魏学曾是半点儿不相信他的鬼话,刚刚打人骂人跟人家调情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脑子晕乎呢?这会儿倒晕乎上了!
就这么磨磨蹭蹭的,等到了营中的时候,天光都已经亮了。
神枢营总兵驻地的大校场上,迟俊带着手下四百余名官兵虎视眈眈的对着被押在中间的其余人等。两千多人的中军,除了外围守备的四百人之外,包括中军守备官蔡恒毅在内的剩下所有的人几乎全部被押在中间。雪亮亮的刀尖、枪尖压迫之下,校场上,人头密密麻麻的,却连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这不是挺好吗?”陆准歪着脖子搔了搔头,语气很是不耐烦地对魏学曾问道,“怎么了?没人闹事啊!魏大人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害得我这觉都没睡成,还得回去补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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