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八章 深挖不放过,冬至日的礼单
张太后给的半个月限期很快就过去了,然而,当她看到陆丰送上来的题奏时,却是眉头紧锁。京卫这三年之中补进了世袭军官凡一百二十二人,其中冒名顶替的足足有三十二个!有的是没有子嗣不奏报上峰就以侄儿或是族侄私自承继,有的是养子承继,更有的则是丝毫没有关系的人打通关节继承了军职。当锦衣卫开始查访之后,除了少数人认罪之外,大多数人都是闻风而逃,如今已经由刑部下了海捕文书,各地锦衣卫卫所亦是得令侦缉。
然而,相关线索的深挖却是陷入了僵局。兵部是除了已死的尚雍之外,便是下狱的周平安,而年前刚刚回转兵部任郎中的柴车却应该与此无关——张越没能保下他留任原职,但张太后对这个永乐年间就入兵部的老人还是知道的,因此并不怀疑这一点。可其余挖出来的人不是京卫的小军官就是五军都督府的经历和都事,再往下的则是皂隶衙役这些根本不入流的微末人等,仿佛所有线索再往上就都断了。
“之前的题奏用八百里加急送到行在之后,皇帝看了之后大为震怒,如今这朱批已经回来了,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彻查!”张太后轻轻把题奏放在了一边,随即冷冷地陆丰说,“明面上这件案子暂且到此为止,但实际上却远未过关,你一定要彻底查清楚!”
尽管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但陆丰总觉得在张太后面前会感到一种深重的压力,此时忙跪下磕头应下。待起身之后,他犹豫片刻又开口说道:“有一件事如今还没个影子,小的原不敢妄报,但思来想去,还是不敢隐瞒太后。此次抓到的皂隶中间,有几个出自左军都督府,虽然严刑之下招认说和那些勋贵没什么大往来,但却有两个人先后服侍过武定侯。”
武定侯三个字顿时牵动了张太后一些不好的回忆。洪武年间的那些年长亲藩往往是联姻勋贵,秦王朱樉、燕王朱棣、代王朱桂、辽王朱埴等一大群亲藩都是娶的勋贵之女,而等到那些年纪小的亲王和下一代的世子和郡王纳妃时,朱元璋却渐渐定下了规矩,王妃世子妃等等往往都是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
张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朱高炽成了太子后纳的庶妃却几乎个个名门。好在因朱棣器重她这个长媳,她父亲封了彭城伯,而洪熙年间朱高炽更是进封了她的兄长世袭彭城侯,算是酬谢她多年相助。然而,册封了彭城侯的同时,朱高炽就转手把武定侯爵位给了郭贵妃的兄长郭玹。尽管她那时候丝毫没有表示异议,心底却结下了一个疙瘩,到后来朱高炽因纵欲过度英年早逝,郭贵妃引刃自裁殉葬,虽是让她解了一口气,对郭家却没有丝毫的好感。
但是,身在高位,却不能因个人好恶做决断,更何况卫王朱瞻埏如今还抚育宫中,这个孩子对她这个嫡母也颇多依恋。因此,细细沉吟之后,她就点点头道:“此事你留心就是,切勿捕风捉影。先头营国公的事情就曾在京师引起众多议论,此次更要审慎。”
陆丰也只不过是一提,毕竟,贸贸然牵动勋贵,他这个东厂督公也吃罪不起。正要告退的时候,他就听到上头又传来了张太后的吩咐。
“阿宁前些天和我提过新安王的事,倒是提醒了我。你让底下的人也多多注意亲藩的动静。他们在封地胡作非为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叵测之图,则不可不防。”
陆丰退了之后,在外头等候了好一阵子的范弘便进了里头,手中捧着一个雕漆木匣子。由于外头正在下雨,他的衣裳下摆还沾着泥点子,却知道张太后不喜奢华,因此没刻意去换衣服。见张太后取出奏本一样样翻看,或掐或勾批点,最后朱批盖印,他便在旁边说道:“杨阁老还让小的问一声,如今最要紧的是,这兵部的武选是不是该复了?”
“停了这么久,也不能一直耽误下去,武选自然是该恢复了,皇帝也是这个意思。让张越亲自主持吧,免得再出什么纰漏。他所说的武学武举之事皇帝亦有批复,照准,但事关重大,不能撇开五府,他正好是勋旧子弟,让他去和那些勋贵商量。但武学生也不能太滥了,之前那批人因是他答应的,也就暂且收进来,但此后却要严格筛选。这是朝廷培养军官的地方,不要阿猫阿狗都收进来,耗不起那么多钱粮。”
有了张太后这句话,张越自然是亲自主持了兵部年末的升调大选。因为刚刚出了那么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无论从前是否有这样那样的弊端,这一次上上下下无人敢动歪脑筋。只不过这不同于世袭军官的比试,原本用不着上校场,但那些个京卫之中报上来的考评优等要外放升迁的,张越仍然是一个个亲自见过。考其体格言语,又试了弓马,这才在最终的名册上签字盖印。等到这一切事情了结,便已经到了冬至大假。
此次的冬至在大假三天之外,在京文武百官又赐假七天,在外各布政司和府州县则是五天,但各衙门仍得排班留人。毕竟,这不是腊月到正月衙门封印不理事的时候,由不得半点马虎。然而,终究这是一年到头少有的假日,尤其对于没有周末和其他假日的张越来说,这时节不但可以放松一下和家人好好团聚,也可以定心干些别的事情。
皇帝不在京,冬至日便只是百官云集望阙叩头而已,而孙氏和杜绾却得按品大妆前往仁寿宫见张太后。所以,穿着紫貂皮大氅的张越赶回家的时候,下人却禀报说太太和少奶奶还没回来,只提前送了信来说是太后赐膳。张越早早赶回来原本是想一家人团聚好好吃顿饭,闻听此言不禁有些无可奈何,心想这一餐竟是只能挪到晚上了。当他问起父亲张倬时,那门房又嗫嚅说老爷一大早出了门,说是晚上必会回来。
这还不算,他意兴阑珊地进了二门,却想起一大早郑芳菲就派人送来帖子,说是要请放假在家的静官三三和张菁张赴过去玩耍,方敬则是忙着准备当他的山长,这会儿家里人一个不在。于是,才走了几步路,心里着实郁闷的他就索性站住了,随即竟是回转身往外走。
“少爷,您这是……”
“回头等人回来了说一声,就说我去武功胡同杜家。”
杜家的宅子原本距离皇城稍远,杜桢从翰林讲读官入了内阁,不但日日朝会不能缺席,而且更是日日晚归,于是朱瞻基即位之后不久,他和其他阁臣们一样,得了一座距离皇城极近的三进院子,就在西长安街和宣武门大街附近的武功胡同,也就是外人口中的杜学士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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