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天子仪仗来到西凉军大营营外之时,顾烟只好敲完第九十九下。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而为之。
最后一击顾烟改弹为锤,白皙的拳头看似随意地砸在鼓面中央,但激起的鼓音却在空气中荡起丝丝肉眼可见的涟漪,脸色本就有些苍白的陈靖祁此时脸色更加难看,闷哼一声气力下垂三分,双脚如生根一般牢牢扎在西凉的黄土地里。
鼓音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来势汹汹。
陈靖祁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
二者相撞于陈靖祁面前。
陈靖祁右手持一把碧绿短刀斜斜往上挑去,面对无形音波陈靖祁却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严阵以待,不仅右手短刀斜挑,左手更是握拳由上而下砸下。
双管齐下,鼓音竟然在空中凝滞片刻,宛若时间静止。
下一刻后,鼓音无声无息消散,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陈靖祁收刀,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若只是他一人,这百里鼓的鼓音只能对他造成些许麻烦罢了,但他现在却不是一人,后面还跟着九十九个除了摆架子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爷。
为了护住这九十九个大爷,陈靖祁这一路上可以说是举步维艰,尤其是到了西凉军营二十丈之内,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代价。
陈靖祁一边擦汗一边苦笑,这还没见到西凉王,自己已经狼狈如斯,这场战斗,不好打啊。
听闻鼓音骤停,陈靖祁身后那一名司礼内寺探头探尾地观察四周一番,确定没有任何不对劲之后才拔出耳朵里的两块棉花往地上狠狠一摔,跳着脚骂道:“这顾仙佛刚刚坐上西凉王的座位才几天,竟然如此原形毕露目空一切,陛下赏他一顶帽子,他还真又给自己找了一身衣裳!咱家虽然不才,但好歹也是替陛下前来巡狩西凉,这顾仙佛竟敢如此无礼粗蛮!这是蔑视大统!这是蔑视陛下!等会儿见面了咱家要好好教教他礼,不仅要教他,回京之后还要好好向陛下说说他的好处!”
这名内寺一边说着一边挽着袖子,脸色通红如被激怒的公鸡,陈靖祁缓了一口气后胸膛里方才舒坦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这名姓段的中年内寺,也怪不得这位段内寺如此怒不可遏,段内寺入宫前就是一官宦之家幼子,入宫也不是迫于生计,而是因为坠马的一场意外让他失去了男人最宝贵的地方,所幸便直接进宫做了内寺,段内寺入宫十余年,因为父亲在朝中是个四品实权官职,所以过得日子是顺风顺水。哪成想一到西凉便屡次吃瘪。
在客栈住店那该死的掌柜也是一副爱住就住不住滚蛋的架势,也不说主动把上房腾出来;在路上赶路两三次都碰到了一行的将种子孙骑着西凉大马呼啸而过,见了天子仪仗也不拜不跪,反而视若不见大声调笑。更令段内寺可气的是原本威风无二的陈靖祁陈大人一进入西凉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面对自己遭受的如此“刁难”不仅没有半分帮自己出头的意思,甚至还反过头来劝自己低调一些。
段内寺当然不会去考虑西凉这些贩夫走卒对自己一行人到底为何如此排挤,哪怕他想到了是因为长安先做得初一,他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西凉没胆子做十五。
克扣你们军粮军饷怎么了?斥责你们将领怎么了?贪墨你们军功怎么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道理都不懂,还做什么大乾子民?
段内寺整理了一下风尘仆仆的锦衣华服,从边边角角里倒出来的黄沙足有一捧之多,若是让外人看来,还只当这队人物是外出逃难的。
一旁的一名三十余岁的小内寺赶忙把水囊里为数不多的清水倒出来,从怀里扯出一方手帕用清水浸湿,一边熟练地替段内寺擦拭着脸上手上黄沙一边附和道:“您说的一点不错,这顾仙佛到了西凉啊,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整日和这些粗鄙蛮子混在一起,真丢咱们长安爷们的脸。”
段内寺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与自己平级的内寺服务,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可别说人家西凉王爷是长安爷们,一个小小的长安怎地能放在人家堂堂一个王爷眼中?人家可是西凉的王爷,住几年之后啊,就和草原蛮子一样茹毛饮血了,还长安爷们?恐怕连大乾官话都不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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