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艺比试的场地设在了玉荷院中。此时正值荷花盛开之际,荷塘中大片的粉荷争相盛开,微风拂过,荷花荷叶随风轻摆,荡起一阵阵粉绿波纹,甚是好看。
在荷花的馨香之中,女眷们说笑着迈步入院,与友人们往院中行去。
玉荷院中央设置有桌案。桌是长桌,宽一尺半长三尺。每个桌子上放有一瓶净水、一个修剪花枝的小剪刀,另有若干小物件,譬如擦拭手时所用的小布巾等。花瓶、花朵却是没有,需得等会儿由参加比试的女眷们自行选取。
梅江婉和郦南溪手挽着手走到桌案边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位姑娘和太太当先到达了。眼看先到之人已经择好了桌案,梅江婉就拉着郦南溪也在旁边选了个景色好的地方。
柳平兰和朱丽娘随后就到,选了个紧挨着梅江婉的位置。
四人的桌子凑在一起刚好行成一个方形。她们就在这方形的范围内笑着说话,等着人们到齐。
不多时,大部分的桌子旁都站了人。另有许多太太姑娘未有意参与其中,因此就去到了旁边的休憩处,打算一会儿观战。
这时,有青衣小婢匆匆而来,寻到了正和太太们说话的梅太太,高声禀道:“太太,老爷说评判之人已然定下。且,卫国公和三公子等下也要过来参加评判!”
听闻“卫国公”三个字,所有人都面色微变紧张起来。不过,待到听闻“三公子”之后,女眷们面面相觑后,却是忽地面露欣喜,欢快起来。
之前听说梅三郎或许会参加宴请已经是难得。
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不参与到和女子有关的事情中的梅家三郎会来这花艺比试,而且,还要亲自评判。
霎时间,许多不准备参与到花艺比试中的姑娘们也跃跃欲试。
——谁不想在梅三郎跟前争一个露面的机会?哪怕只得一句赞扬也是好的。
又有不少人陆续报名。
好在梅家本就多准备了许多用具,为的就是应对这些突发状况。
梅太太让人陆续加了许多桌案过来,又让人将每一桌的用品摆上。眼看着报名之人各有一案方才作罢。
看着有这么多的人参加比试,朱丽娘当先叫出了声:“不是吧。等下想要夺魁,岂不是更加难上加难了?”
柳平兰颔首道:“怕是如此的。”
“那怎么办。”梅江婉有些郁闷,“我娘说了,若我花艺大有精进的话,定然要给我去翡翠楼定些好看首饰的。这样多的人参加,倒是真的有些难。”
说罢,她叹了口气,怨道:“都怪三哥。他没事搀和什么?若不是他,想必也没这么麻烦了。不行,我的找他算账去。”
说到此,梅江婉忽地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拉了郦南溪、朱丽娘和柳平兰说道:“我有个法子。我们去暖香院!”
郦南溪虽去过那里一次、知晓那里有不少的名贵花株,却因不熟悉梅府而没甚太大感觉。
朱丽娘与柳平兰和梅江婉相熟,来过梅府多次,自是了解。
朱丽娘当即低声叫道:“不行吧。梅三郎那脾气,谁顶得住?若知晓我们对他的花有意图、折了他的花,他怕是要想法子折了我们去。”
柳平兰低垂着头不言语。
梅江婉咬了咬唇,也有些不太确定。最终还是说道:“不怕。我要人去问一问。或许三哥就答应了呢?”
语毕她唤来了个小婢,让她去忍冬院里问一声。
郦南溪有些迟疑,轻声问道:“若旁人发现我们的花株乃是金茗院中没有的,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虽没有直说,但旁人都明白过来,郦南溪是怕旁人说她们徇私舞弊,自己寻了好花来。
朱丽娘当先哈哈大笑,“西西无需紧张。要知这次宴请一早就说了要比试花艺,有不少人都拿了自家的好花来参加比试,为的就是等会儿能在比试中出头。我不说那花是梅三郎的,只说是自己种的,她们能奈我何?”
“正是如此。”柳平兰微笑,“许多人主花已经备好,只去金茗院里选择点缀之花。”
梅江婉笑着晃了晃郦南溪的胳膊,“西西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呢。”
郦南溪莞尔,颔首应是。
梅江影本是让人备了洞箫。谁知拿萧的小童还在路上未曾到他屋子里,就已经有小婢前来告诉他,有人想要折了他的花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比试。
梅江影登时变了脸色,厉声道:“不准!”
青衣小婢吓得脊背冒冷汗,赶紧往院门处退去。哪知道还没到门口,就听到梅江影又道:“回来。”
她赶紧跑了回去,小声问道:“三公子有何事吩咐?”
梅江影信手接过小童捧来的洞箫,在手中随意把玩转着,问道:“你说,是江婉要去暖香院。”
“是。”
“江婉的友人们可是也要同去?”
青衣小婢想了想刚才梅江婉的吩咐。记得梅江婉说的是“我们”二字,小婢便道:“应是同去的。”
梅江影思量了会儿,终是点了头,“那就让她们去罢。不过,每人只准择一支。”
插花之时,最重要的便是那支主花。主花择的好了,整瓶花□□的基础就能打得好。
梅江影的暖香院里,每种花都极其适合做主花。他让女孩儿们在他那里选一支,便是说的这个。
青衣小婢赶忙应下,这便急匆匆的往玉荷院而去,将消息告诉梅江婉。
当其他的参加比试的女眷们都往金茗院去寻找花朵的时候,梅江婉一直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着。
虽说三哥疼她,但是她对于去三哥那里摘花是一点信心都没有。谁都知道三哥护东西护得紧,别说是四朵花了,就是旁人随便弄坏了他的一片花瓣,他都能跟人拼命到底。
梅江婉让小婢前去询问,一是因为玉荷院离暖香院近一点,若是先去了忍冬院再去暖香院着实绕路。二来,她也有点不敢直接面对三哥的怒气。
好在青衣小婢带来的是好消息。
梅江婉松了口气,拉上三个友人欢欢喜喜的往暖香院去。
进到院子里后,所有人都被里面的各色花朵吸引住了。
大家首先停在了种植石蒜之处,挪不动步子。
石蒜喜好阴湿之地,且冬日里不能太冷,夏日里不宜太热。
京城里冬日极寒,夏日极热。因此,若想石蒜好好生长,需得小心呵护着些。而暖香院里设有冬日里抵挡严寒的暖房,另有溪水流过颇为潮湿,旁边又有专为遮阳而设的假山石若干,这才得以让石蒜长得茂盛开得娇艳。
梅江婉择了白花石蒜,朱丽娘选了红花石蒜。
柳平兰喜好兰花。在院中又寻了一会儿,见这里有流苏石斛,便欣喜的选择了它。毕竟这种南地的兰种极少在北方见得,若是能够选了它来,定然能够引人注目。
郦南溪四顾看看,见周围种有凌霄花,这便往那里行去。
较之院中旁的花朵,凌霄花颇为常见,也比较好栽种。
选择此种花,一来郦南溪本无意与女孩儿们一争高下,二来她看这暖香院中各色花朵,便知种花人用了极大耐心与细心呵护着它们。她既是与种花人不熟悉,便不愿在这里折去对方的心头好。
“你怎的不择这里特有的花株?”
忽地一声清朗男声传来。
郦南溪正仔细挑选凌霄花,一个不妨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了一下。待到回过神来,这才循声看了过去。
四五尺外,隽雅少年正斜倚高树望向这边。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凤眼微扬唇角含笑,身姿挺拔气度风流。相貌很是艳丽,不过因他姿态慵懒,神色间有着掩不住的傲气,倒是将那艳丽的容色稍稍盖去了三分,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
郦南溪朝他微微颔首,笑道:“既是平凡人,当择平凡花。更何况我无意相争,不过与友人一起玩闹罢了。这般无所谓的心态,若是择了好花,倒是白费了养花人的苦心。”
梅江影微微挪动了下.身子,眉间轻蹙,“既是种了,便是让人用的。何来苦心不苦心?你且用着就是。”
郦南溪婉言谢绝,“多谢公子。倒是真的不必。”
梅江影眉心拧得死紧。半晌后,他轻轻点了下头,这便转身而去。
郦南溪并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毕竟这里是梅家,今日又是在宴请宾客。如果有梅家的男子或是男性亲朋来此,倒是没甚值得奇怪的。
将花择好之后,郦南溪与梅江婉她们一同回了玉荷院。
看到梅江婉她们手里面的娇艳花朵,旁的姑娘们窃窃私语。或是羡慕,或是嫉妒。
不过,郦南溪的花平常了些,比很多姑娘们自带的花朵都要不如,因此很多人的视线在她手中扫了一下便作罢,并未停留。
有些姑娘在旁急得快哭了,“怎么办?在家的时候没有提早准备,临时参加却是来不及了。”
旁边就有人轻声宽慰她。
郦南溪不理会周围的各色声音,又和梅江婉她们去了趟金茗院选择配花,这便回了玉荷院。
走到玉荷院门口的时候,却有一列的青衣小婢和小童立在院门一丈远的地方。他们人挨着人,将玉荷院的门给挡了去,留出垂花门和玉荷院院前的那条路来,似是在等什么。
因为刚才四人去了趟暖香院,如今又去了金茗院,因此耽搁了不少时候。她们这个时候才刚刚选完配花,旁人却早已准备完毕,回到玉荷院里静等比试开始了。
郦南溪不愿耽搁了时间,免得旁人需得等着。故而她没有理会那些小婢小童的守卫,径直走向院门打算即刻走到院子里去。
可她刚迈出步子就被梅江婉给拉了一把。
同样被梅江婉给拉住的还有朱丽娘和柳平兰。
“你们想不想看看我三哥?”梅江婉神秘兮兮的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爹爹要和参与评判的大人们。他们恐怕是要去旁边的采莲院去。”
玉荷院和采莲院都是离垂花门较近的院落。
玉荷院胜在地方够宽敞,其中能摆下几十张桌案。而采莲院则是设有几间书房,环境清幽。
听闻梅江婉的提议后,朱丽娘当先叫好。柳平兰亦是点了点头。
郦南溪倒是没甚好奇的。不过,友人们都想留下来,她就陪着她们一起了。
梅江婉拉着女孩儿们去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而后探头往外看。
这树少说也有百年历史,需得好几个人合臂才能抱拢。女孩儿们躲在后面,当心一些的话,倒是真的不太容易被发现。
有小童过来巡查。旁的好奇的姑娘太太们闻讯走到玉荷院外,都被小童请进了院子里去,唯独这棵树后的四人未曾被发现。
朱丽娘朝梅江婉竖了竖拇指。
梅江婉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不多时,有人鱼贯而入。
百官之后,有少年迈步而入。他凤眼桃腮眉飞入鬓,甚是隽美。手执折扇,踱步而行,自有风流意态。
朱丽娘啧啧叹道:“江婉,你三哥愈发倜傥了。连我看着都要挪不开眼。”
梅江婉笑嗔着推了她一把,“静安伯府的家风就是这样的?平日里你哥哥就够‘厉害’的。你怕是也要不输给他了。”
朱丽娘的兄长朱剑,曾经在京城闹下了不少事。后来被卫国公带去军营历练,这才收敛了许多。如今正在御林军中任职。
朱丽娘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就是谈论一二么。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又没旁人听见。怕甚。”
在她们的笑语声中,梅江影朝着大树这边望了一眼。而后,他轻轻一笑,刷的下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摇着。
虽说梅江影轻摇折扇的样子当真是风流无双,但郦南溪看见他却是有些愣住了。
她没料到在暖香院里遇到的少年就是梅三郎。
再望向他手中折扇……
郦南溪“咦”了声,拉了下梅江婉的衣袖问她:“你三哥的扇子哪里来的?”
“扇子?”梅江婉笑道:“哦,那是他自己做的。画和诗词也是自己写的。如何?我三哥可是一向都自己做折扇的。”
郦南溪扬了扬唇角,颔首笑道:“甚好。”
她这时候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表哥庄明誉一直拿着把折扇摇啊摇的。
看他那扇上字迹,那画,分明与梅三郎手中这个出自同一人之手。
原来表哥那折扇竟是从梅三郎这里得来的?
怪道一直在显摆,生怕旁人看不见他的扇子。
不过,郦南溪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梅三郎拿折扇的时候,当真是风流隽秀,非旁人可比。也难怪表哥一直去模仿他了。
就在女孩儿们因为梅三郎的出众姿容而低声浅笑的时候,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闯入了众人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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