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也没几句话。还等着下种呢。”阮巧巧全然不顾妘山拼命使来的眼色。
通过妘山的描述,阮巧巧知道了,妘族在治虫方面也有了一定的经验。不过针对的都是肉眼能看见的虫,她们还没有病菌的概念。第一种是彻夜不眠、最原始艰难的人工捕虫,多在于虫蛾纷飞的时候,利用虫蛾的趋光属性,用火诱到一块,然后全族男女老少倾巢出动,用扫帚鞋子捕虫网进行扑杀。第二种,万物相生相克,在这个生态没有遭到破坏的好地方有不少虫子的克星,在发现虫苞的早期,就可以投放一些吃虫的鸭和青蛙进去。至于第三种,掘卵,就是防患于未然了。
阮巧巧把复杂的现代知识用一种最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在我看来,治虫不光要治虫子的本身。稻田,麦田和菜田里的虫子之所以不一样,因为虫子不像人能改变和适应环境,它们是必须有适合自身的环境才能生存下去。我们只要对此进行破坏——”
“这个道理我懂,咱们种菜种树就是顺应天命。”
“鸭和青蛙可以吃虫,山婶有没有想过,植物和矿石也可以杀虫。像我们洗头用的草木灰就能杀虫,石灰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如果把这些令虫子畏惧的东西渍入了土壤里,这就破坏了虫子的生长环境……就像山婶说的顺应天命,妘族人也知道,间歇的施肥可以让水稻长的更好,那野生的水稻在没人施肥的情况下又是靠什么补给呢?靠的是土壤本身。妘族的亩田产量逐年降低,是因为土壤本身越来越贫。我要施基肥就是这个道理,将这百亩田变成肥田,还愁水稻长不好吗?”
妘山肃然起敬:“所以妘君夫后面打算怎么做?”
阮巧巧凝神思量了一番:“第一步,趁着现在田地湿润,把草木灰洒到田里,把牛牵出来,把草木灰和稻茬一起踩进土里,不用一根一根拔稻茬,也能杀掉涝灾过后的虫卵虫蛹。”
高温多雨、湿热同季的亚热带气候下,其土壤多为酸性,用适量的石灰和草木灰不仅能防虫,还能调节土壤。不过石灰使用要错开高温时期,否则容易导致后期的烧种烧苗,所以用草木灰是最适当的。
小时候在农村里,一到收获季节,稻田里焚烧桔梗、烟气障人的景象屡见不鲜,非常污染空气。而勤劳的妘族人早早的把桔梗捆回去,以备烧灶用。草木灰可以用来洗头洗衣洗澡,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常年积攒,做杀虫用也是够了。
“我今晚会去妘晨家,让她打磨一个翻田的石犁,用牛在前面拖,人跟在后面掌犁就行了,省时也省力。等犁做好,再翻地晒田,至少五天的晒田,要把田面晒出裂纹——”深耕晒田,把下面的土壤翻上来,不仅能活化土壤,提高土壤肥力,再经过连续几天的曝晒,可以杀死寄生在土壤深处的病菌。
“最后灌水施基肥就成了。”阮巧巧郑重嘱咐,“时间很紧迫,还请山婶多费心了。”
阮巧巧主意已定,起身去下种,心无旁骛的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一双凤目。
凤目的主人抱手靠着樟树,颀长的身姿落下笔直的阴影,与树影融为一体。饱满的红唇勾出饶有兴味的笑意,果真是认真做事的小家伙最迷人。
妘山还沉浸到刚才一谈的震撼里,愈发好学起来:“妘君夫,除了石灰和草木灰,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治虫?”
阮巧巧笑道:“其实哪有那么麻烦,虫子的大量繁殖也需要时间,因为这些田年年种水稻,适合螟虫的生存,这里就是它们的家园了,所以才会有虫灾。如果这块田换了小麦和棉花种,它们就没了赖以生存的环境,结果可想而知。只要年年换块田种,就什么事都没了。”挑眉看了眼一旁嘴巴张得老大的姜君,“姜君也为虫害所苦恼吧。”
姜君脸色难看,妘族是有这天然条件,蓄水灌水泻水自如,小麦跟水稻一起种,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她们姜族,除了眼馋还能怎么样?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可不能拿麦子跟妘族交换了。
“其实水嘛,不仅能从低处引到高处,还能跨越溪涧山谷,把水引到很远的地方去。就是姜族想种稻,也不在话下。”在阮巧巧眼里,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姜族和妘族世代联姻血脉相连,不管是什么间隙也好,只要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们都是一家人。妘族要争取姜族的合作,才是长久之道。这,应该也是妘君的心思吧。
这话听在妘山耳中,无亚于惊天巨雷,若真如阮巧巧所言,水可以运送自如,那姜族、嫪族都能种稻了,那妘族还拿什么跟她们做交换?放眼望去,格田间的每一条沟,田埂上的每一堆土,筑堤的每一块红烧土……当年的血汗,如今都是历历在目。
稻子不值钱了,也就是说她们的智慧和汗水不值钱了!
妘山双眼喷火,指着阮巧巧怒道:“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嫪族人,你就不配做妘君夫!谁稀罕你给我们种水稻!”指不准这妘君夫还跟姜君私下沟通了什么,恐怕他早就有了异心!
理智全消的妘山把手上的葛袋掼到了地上,催出芽的稻种洒了一地,才从大田里过来的妘林是拦也拦不及。
这可是阮巧巧精心培育出来的稻种,一个个蹦在地上时,阮巧巧的心跟着抽了一下,眼睛有些湿。
凤目的主人这才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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