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天墉城将要举办紫胤道君的升仙庆典,大开山门迎客,往日冷清的剑阁也变得访客盈门。紫英自己无视名利,对于此事不置可否,此前闭关未尝没有躲避的心思,但他也知此举确有必要。
整个昆仑也不过五名地仙,而蜀山却有八名,再加近日刚突破的阳明道君,便是九人。蜀山与昆仑是天下道修执牛耳者,两派间于大事上同进退,但也一直存有竞争的意思,十年一度的门派间比试也源于此。因此,此次典仪势必要办得盛大,以弘扬昆仑派天墉城之声势。
典礼当日,因要开宗祠祭告祖师爷,紫胤道君需提前三日精严斋戒。
承渊峰下,峡谷当中,藏有数口冷泉。其水质清澈透明,可饮可浴,为掌门长老等所喜,辟作斋戒清修之用,一般弟子是没有资格到这里来的。
这里群山环拱,嘉木幽静,分开草丛,一泓清泉当中,只见一名白衣男子半身浸于水中,银色长发无风自动,浮于水面,似一匹铺陈的银绢。听到身后响动,他微微侧过头。
清晨的光线倾洒在他的侧脸上,他仅身着中衣,看似单薄的身材,但没人比她更了解,他身上肌肉紧实,身板甚为精壮,依靠着感觉极为踏实可靠……楚蝉一时心跳如鼓。她实有要事来此寻师父,却不是存心偷看啊!
“师父,徒儿送五香来了。”道家的斋戒极为讲究,需沐浴香汤,投入白芷、桃皮、柏叶等香料,据说能起到祛邪消秽的效果,而且每日都要更换。
紫英收回目光,楚蝉却知他是默许,踌躇着说:“师父,为守礼,本不当是我来,只是大师兄和屠苏师兄实在走不开,我、闭着眼睛过来,如有冒犯,还请师父海涵。”
紫英顿感自己的淑女养成计划卓有成效,堪称老怀大慰,缓缓点头道:“过来罢。”
小姑娘阖上眼帘,脚步稳稳地捧着一筐香料走向水畔。她已步入后天高阶,灵识外放十公里不在话下,方圆十米内的景物,哪怕闭着眼睛,一只蝴蝶翅膀的闪动也能够感知到。但师父大人显然很吃这一套,这令她又悟出来一个关键——所谓守礼知仪,一定要做好表面功夫!
这些时日,为操持师尊大人的盛事,大师兄陵越忙得脚不沾地,还从其他长老处借来了几名执事弟子,而屠苏和她却帮不上半点忙。也许是由于师尊大人的言传身教,屠苏近年来性格愈发内向寡言,显是不适宜承接迎送之职,楚蝉倒是乐得多识得些人脉,奈何师尊大人一声令下,叫她不要去凑热闹,她只好乖乖地闭门修行。
经过火洲之行,她反省到自己的过失。两世加在一起,她也活到了二十一岁,可行事却愈发乖张,不过是仗着师父好说话,愿意宠着她。而那夜,她虽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惹恼他,但也差不多能推测出来,他是觉得她年岁日长,该学点规矩。这对她来说着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前世父亲对她的教育就非常严格。他的做派几乎是照着封建家长的模子印出来的,她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养成了说话前脑子里过三遍的习惯,到最后根本都说不出自己的真心话了,见人三分笑,说的尽是迎合之词,为人处世力求面面俱到,自己都讨厌自己的虚伪。
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师父大人的保护宠溺之下,渐渐放开心扉后,却是有些太松散了。这是态度上出了问题,一旦意识到,要纠正一点也不困难。
她十分小心地滤过了残渣,一把把的将香叶撒进清泉中,这等细心哪怕铁石心肠之人都不由对她心生好感。完毕后,她站在原地,踌躇良久,一手揽着箩筐,另一只小手拧着衣角,一幅欲言又止的娇憨模样。
紫英初嫌她过分胆大,这段时日多见她懂事守礼的样子,满意之余却又见不惯她这等怯弱之态,便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光明正大说出来,何故吞吞吐吐、畏畏缩缩?”
“师父说得是。”她点了点头,放下箩筐,取出一个玉瓶,怯声道:“师父,徒儿为您濯发吧?”
紫英微侧过身,看她低着头,双手举过头顶,谦顺又恭敬的模样,显是以事父母之礼侍奉自己。本想要推拒的言语一时堵在喉头,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
小姑娘乐滋滋地走到水边,半跪下来,拧开瓶塞,一股奇珍异香扑鼻而来。这是用白芷、黄精与首乌捣烂取汁鞣制成的养发膏,是她自己捣鼓出来的方子,深受天墉城女弟子们的喜爱追捧,似乎让她赚了不小一笔“科研费用”。
紫英涉水走到池畔,楚蝉伸手掂起一缕银丝,那么丝滑轻柔的感觉,几乎像掬了一捧水在手心里的感觉。她将他四散的长发拢好,沾上奇香的珍露细细擦拭,动作温柔细致,丝毫没有扯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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