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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宁静芸番外

8个月前 作者: 芒鞋女

晨光熹微, 刺骨的风呼呼吹着, 寂静的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伴着男子低沉的嗓音响起, “你多睡会儿, 我和铜锁说了,你怀着身子不便出门, 之后就在院子里安心养胎,外边的事儿交给他去办。”

铜锁是府里的管家, 办事圆滑沉稳,眼瞅着快过年了,正是人情往来的时候,铜锁出不了差错。

男子眉目周正, 黝黑的脸透着股冷硬,床上的女子睁着眼, 美目流转,闪过一丝不忿,很快被她掩饰了去, 她翻了个身, 佯装没睡醒道, “我和何夫人约好了今日......”

“我会和铜锁说的。”男子低头整理领子的手顿了顿,不由分说将女子的话堵了回去,想起什么,他默了默,想说点什么,终究止住了。

何家不好招惹又如何,今时今日,宁静芸怕是不会听他的话了,说了有何用?

宁静芸目光左右闪了闪,看苟志脊背笔直,她不知为何觉得来气,“你犯不着拐弯抹角下我脸,不就是看上个妾吗,你要抬她我能拦着你不成?如今我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连个靠山都没有,休了我也没人敢说你半句不是,你怕什么?”宁静芸转身朝着里侧,阴阳怪气说了通,口齿清晰,没有丁点困意。

苟志身形一顿,望着床榻的眼神沉了沉,片刻,调转身,径直走了出去,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脚步声渐渐远去,屋里却未恢复安宁。

“金翘,金翘,哪儿去了......”

守门的丫鬟对视一眼,一人推门进屋,一人提着裙摆跑开了,每当夫人心里不痛快,她们都免不了遭殃,前两日夫人和爷冷战后,金翘被夫人罚去做粗使活计了,这会儿在偏院干活呢。

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小心翼翼撩起帘子进屋,如实禀告了金翘近况,末了,忐忑不安道,“夫人,小月去偏院找金翘了,您有事,奴婢也能做。”

丫鬟刚进府没多久,能进知县大人府里伺候是份体面,被选中了她心底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运气好,慢慢才知道,越是官家夫人越不好伺候,尤其眼前的这位。

“她去偏院了?”床上,宁静芸的声音带着丝困惑。

丫鬟跪在地上,闻言,身子瑟缩了下,战战巍巍点了点头,金翘是京城来的,据说照顾夫人几年了,可是,还是被夫人发落了。

夫人的性子阴晴不定,不好伺候,在福州都出名了,当然,比起夫人的性子,夫人做的事儿更是“声名远播”,事情在小圈子里传开了,不过仗着苟志为官,大家不敢明目张胆议论吧,小枝暗暗想了想,索性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以免不留神惹了宁静芸不快。

宁静芸已恢复的平静,“你让厨房给老爷准备早膳,提醒老爷吃了早膳再出门。”

小枝如梦大赦,称是后快速退了出去,宁静芸怀着身孕,身子娇贵,她离远些准没错,前两日,小花不过在院子里和苟志多说几句话,宁静芸一哭二闹三上吊差点一尸两命,金翘为小花说句公道话被撵去了偏院,小花被打了二十大板去了半条命,府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这两日谁不是提心吊胆着......

迎面吹来阵冷风,她哆嗦了下身子,遇着从偏院回来的小月,她身侧跟着一袭湖绿色袄裙的金翘,小枝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指着旁边角落,示意金翘和小花去那儿说话。

“金翘姑娘,夫人没事了,您回去吧。”小枝当日是金翘提携起来的,在金翘跟前,她不自主的带着几分和善,“夫人让奴婢去厨房提醒厨子为老爷准备早膳......”

宁静芸和苟志在屋里说话她听得不甚清楚,但看苟志脸色就知该是宁静芸又闹脾气了,每一回,宁静芸一闹脾气,遭殃的都是下人。

金翘搓了搓手,朝小枝扬手,低声道,“去吧,夫人月份大了,身边离不得人,你们平日警醒些。”

宁静芸本性如何她心知肚明,京城那边对她是寒了心,铁了心肠不管了,宁静芸所倚仗的不过是苟志爱慕她的心罢了,小花和苟志在院子里说话另有缘由,宁静芸借题发挥,可怜了小花。

金翘叹了口气,转身慢悠悠回去了。

宁静芸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她心里明白缘由,她受了黄氏叮嘱来看管宁静芸,以免宁静芸偷偷回京,看在黄氏的面上宁静芸就不敢太过为难她,等着吧,过几日,宁静芸想明白了还得叫她回屋里伺候。

小枝看金翘走远了才收回视线,听身侧的小月嘀咕了句,她面色大变,侧目低喝道,“你想死是不是,小花还在床上躺着你不知道?”

小花顿时噤了声,她只是不忿,金翘姑娘容貌品行都不差,为何就不能做姨娘了?宁静芸来福州这么些日子,做的每一桩事心里只有她自己,在外人跟前懂得做面子,回到府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早先在苟志面前还会收敛,在她们面前就是个尖酸刻薄心肠歹毒的,为何府里的下人常常换,不就是宁静芸难伺候的原因吗?

宁静芸在床上躺了会儿,瞅着时辰差不多了吩咐丫鬟进屋伺候她洗漱,顺便让小枝将前几日外人孝敬的衣衫拿出来,小枝站在桌前犯了难,支支吾吾不肯动,宁静芸脸色不愉,“怎么了?”

小枝心头一颤,老实道,“老爷让把东西都还回去了。”

“什么?”宁静芸不知还有这事,眉峰微蹙,立即要发作。

这时候,门口铜锁求见,“奴才给夫人请安,天儿愈发冷了,福州比不得京城,老爷让奴才又送了些炭来。”

铜锁的声音打断了宁静芸的话,她沉着眉,语气不太好,“苟志呢,让他来见我。”

“年关了,福州各地事情多,老爷出门了,让奴才和夫人说,怕是要过年才回来了。”铜锁躬身站在门口,语气不卑不亢,他是黄氏赏赐下来的人,和连翘等人又有不同,他是黄氏赏赐给苟志的,和宁静芸没多大的关系,宁静芸不敢发作他,福州人只知道宁静芸嚣张跋扈,以为宁静芸仗着家世显赫才如此,实则不然。

在京城的时候,有黄氏宁伯瑾压着,宁静芸再不满也不敢不顾身份,到了福州就不同了,苟志在外雷厉风行,在府里却极为好说话,没有人压着,宁静芸本性暴露,一日比一日厉害,谁都管不住。

追根究底,宁静芸骨子里是这样的人,一个连自己亲骨肉都下得去手的人,能指望她知书达理吗?

铜锁没听到宁静芸回答,又说了几句,只听宁静芸问道,“我爹娘可传了消息来?榆钱怎么样了......”

铜锁额头突突跳了两下,宁静芸心思远着呢,什么时候还想着回京享受荣华富贵呢,想了想,他道,“京中一切安好,夫人不必挂念,老爷说了,福州天冷,不像京城有烧地龙,大少爷长途跋涉受不住,故而,等明年开春再把大少爷接来。”

宁静芸拧眉,和京城来往的信件向来是苟志在管,关于宁府的事儿她素来懒得多问,可何夫人告诉她,谭慎衍辅佐六皇子当上太子,深受器重,苟志过不久就要升官回京了,怎么听铜锁的意思,苟志升不了官不说,把榆钱接来一家团聚,岂不是还得在福州住个三年五载的?

宁樱为国公府生了个闺女被宠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她为苟家生了个大胖小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而她得到了什么?

明明,她才是尊贵的那一个,却被宁樱比了下去,凭什么,当年黄氏如果带她去了庄子,那么宁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都是她宁静芸的。

铜锁见宁静芸情绪不对劲,识趣的不再多说,他清楚苟志和谭慎衍暗中有往来,前不久谭家得了封赏,按着两家的关系,苟志想回京不过是谭慎衍一句话的事情,谭慎衍也在信里提了,但苟志拒绝了,苟志想为百姓谋福祉是真,但内里多少有宁静芸的关系,宁静芸眼高于顶不安于室,回到京里不知会闹出什么祸事来,索性,苟志不回京了,免得给大家添麻烦。

妻贤夫祸少,宁静芸的性子,比死去的宁老夫人还厉害,往后,不知是何光景呢。

铜锁心头感慨,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宁静芸怀孕后就三天两头嚷着身子不舒服要回京,苟志咬着牙没答应,安静了几个月,如今过年了,宁静芸想回京的心思估计又得冒出来,苟志没法子才躲了出去,这府里,往后还有得闹。

衣衫下,宁静芸紧握成拳的指甲陷入肉里,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她摆摆手,屏退了所有人,吩咐不准人打扰。

小枝退出房门,为难的看着铜锁,铜锁摇了摇头,叮嘱道,“夫人怀着身孕,记得提醒夫人用早膳。”

苟志不在,谁都不敢忤逆宁静芸,他只盼着宁静芸安安生生过日子,别把夫妻情分磨没了才回来后悔,这世上,唯独没有后悔药吃,好比宁伯瑾,年轻气盛受人挑唆和黄氏反目成仇,如今有十一少爷,夫妻两也没情分了,黄氏不和离是为了保全五小姐和十一少爷的名声,和宁伯瑾无半点关系了。

宁伯瑾纵然后悔,也拉不回黄氏的心了。

想到宁府三房的情形,铜锁只能心下叹气,他爹是黄家的下人,对黄氏和宁伯瑾成亲这事知之甚少,但婚姻素来讲究门当户对,黄氏能嫁进宁府,内里怕还有些不为人知的事儿,铜锁跟着苟志在福州官场摸爬滚打这么久,大致猜到黄氏能嫁给宁伯瑾的原因,宁国忠早年做的事儿被黄家拿到把柄,息事宁人,宁国忠才让宁伯瑾娶黄氏,强迫来的亲事,终究不长久。

好比,宁静芸和苟志。

宁静芸推开窗户,福州的冷和京城的冷不同,福州的冷透着入骨的湿冷,福州气候湿热,一年到头冷的日子不多,每年的这几日是福州最冷的时候,宁静芸站在窗前,吹了会风才将窗户拉上,炭炉子里的火浇灭了,屋里骤然冷了下来,她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心里想着对策。

京城,无论如何她是要回的,不只要回,还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天色大亮,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小枝记着铜锁的叮嘱,试着敲了敲门,小声道,“夫人,您还没用早膳。”

久久没有回应,小枝心下不安,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走了几步她便皱起了眉头,苟志怕宁静芸冷,前两日屋里升起了炭火,从早到晚不间断,屋里该暖和才是,怎么这般冷。

她撩起帘子走向内室,见炭炉子里的火不知何时熄灭了,宁静芸躺在床上,她心下不好,大步走向床头,却看宁静芸脸色带着不自然的通红,她试探的唤了两声,宁静芸没有任何反应,手搭上宁静芸额头,烫得厉害,她方寸大乱,大声朝外喊道,“快来人,夫人不好了,快来人。”

苟志清晨离府,过年才回来,宁静芸有个三长两短,她们怎么交差。

屋里断断续续来了人,乱做一团,铜锁在前院准备各府的年礼,京城捎来的年礼今日到了,他正派人抬去库房,听丫鬟说宁静芸发烧,他眼皮跳了跳,吩咐人去请大夫,宁静芸肚子大了,出不得半点差池。

想到什么,他叫来小厮,小声叮嘱道,“你快马加鞭把老爷追回来,就说夫人不好了。”

依着他来看,宁静芸病得蹊跷,好巧不巧,苟志前脚出门她后脚就不好了,他不好置喙宁静芸的不是,只望苟志能管管宁静芸。

叹了口气,将手里头的事情交给身侧的管事,他朝主院走去。

大夫来得快,说宁静芸受了风寒,听到这话,铜锁嘴角抽了抽,宁静芸养尊处优,屋子里烧着炭炉子,如何会得风寒,他让大夫开了药方,守着丫鬟熬了宁静芸喝下后才退出去,妻贤夫祸少,苟志摊上这么位夫人,亏大了。

“夫人怎么样了?”铜锁穿过二门,遇到匆匆回来的苟志,他忙福了福身,“受了风寒,吃过药了。”

苟志眉头紧皱,“好好的如何受了风寒?”

宁静芸身子娇弱,但许久不曾生过病了,怎会得了风寒?

“奴才不知。”铜锁不疾不徐,见苟志疾步朝里边走,他顿了顿,亦步亦趋跟上。

宁静芸吃过药,脑袋昏昏沉沉的,不舒服的睁开眼,见苟志坐在床头吓了一大跳,撑着身子坐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苟志垂着眼睑,眼底情绪不明,宁静芸兀自说道,“我与何夫人约了日子,中途说不去不太合适,你忙你的事儿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没有大碍。”

“静芸......”苟志半抬着眼皮,目光幽幽盯着宁静芸,“你的言下之意是你故意的,对吧。”

屋里烧着炭炉子,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冷下来,分明是宁静芸早有准备,为了权势,她真的什么都能舍弃,苟志掀了掀嘴角,露出抹无奈的苦笑。

宁静芸没有回答,低头玩自己的指甲,昨日刚涂的丹蔻,鲜艳明丽。

“你是不是还想回京城?”

宁静芸抬起头,对上他晦暗的目光,偏开了脸,淡淡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你想问问,你真想回去,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就回吧。”强扭的瓜不甜,他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总希望她能陪着他,他愿意在自己能力范围类依着她,哪怕她对榆钱下毒,他也会原谅他。

宁静芸皱眉,脸色变得冷淡,“你要与我和离?”

苟志苦笑了声,“你要攀高枝,我哪敢拖你的后腿。”

有的事儿,身边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自欺欺人,在昆州时,她刁蛮泼辣,蛮不讲理,他为她找借口,觉得是昆州条件清苦她受不住的缘故,哪怕她无理取闹他也依着她,为了她,他苦练厨艺以便去村里,能做出让她吃得惯的吃食,她舍不得钱财摔断腿嫁祸到宁樱头上,他以为是她断了腿心情不好,她怀孕后要回京,他依她。

她留在京城他也答应,但凡她的要求,他能做到的都顺着她,可是,两人终究达不到天长地久的缘分。

“谁攀高枝,苟志,明明是你看上个丫鬟,别把责任推卸到我头上。”宁静芸尖声道,“你和小花在院子里卿卿我我以为我不知道?”

苟志认真的望着她,见她脸色阴冷,隐隐有动怒的征兆,他挑眉笑了,“静芸,你既然不喜欢,为何愿意再生个孩子?”

她收到京城来信,虽然气她对榆钱下毒,但同时又欢喜,欢喜能见着她,听闻她又怀孕,他兴奋不已,她愿意为他生孩子,是不是表示她心底是想和他长长久久过日子的,却不想,孩子也是她利用的工具罢了。

从头到尾,她怀孕都是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宁静芸眉头一竖,“你什么意思?”

“等你生下孩子我们就和离,我不会拖累你。”小花与他在院子里说什么呢,说她想回京城,想偷偷流掉这个孩子,背着他和其他人不清不楚,何夫人娘家在京城有些根基,早前宁静芸端着架子看不上人际,偏巧何夫人弟妹没了,宁静芸和何夫人就走动勤了,她是约了何夫人还是何夫人弟弟?

他可以容忍她诸多不是,但不能由着她水性杨花,连累榆钱的名声,一个差点被亲娘害死的孩子名声已然不好,再有其他,往后榆钱如何立足?

她要走,他放手。

宁静芸目光微闪,“是不是小花和你说了什么?”

“没,你别多想,好好照顾身子,我说到做到。”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放她自由。

相对无言,苟志坐了片刻,起身走了。

本以为不折手段才能得到和离的结果,谁料想如今轻而易举就让苟志答应了,宁静芸觉得有些不真实,她摸了摸自己肚子,没错,她怀这个孩子的确有自己的目的,人生短短数载,她为何要跟着苟志受苦,而看着宁樱享尽荣华,她不甘心,她从小锦衣玉食,受人称赞,如今却成了毫不起眼的知县夫人,周旋于一众下等人之间,她不甘心。

屋里燃着炭炉子,宁静芸有些热了,她掀开被子,想着跟何梁的事儿,何梁是何家嫡子,任工部郎中,负责福州堤坝修筑之事,年后就要回京了,她再不抓紧机会就没希望了。

脚步声远去,拉回了她的思绪,暗道,“要怪就怪你门第不够。”

苟志对她好,有求必应,谭慎衍立了功劳,苟志不趁机巴结调回京城,竟无动于衷,若苟志说服谭慎衍帮忙,她不会与他和离,是苟志自己不懂珍惜。

她下地,让小枝备笔墨纸砚,给何梁写信,苟志让她生了孩子坐月子再离开,她等不及了,生完孩子就要走。

写好信,吩咐小枝送给何夫人,既然苟志知道她的打算,她也不用藏着捂着。

这场风寒是她故意而为,本以为吃一副药就会好,谁知,两副药喝完仍不见好转,从那天离开后,苟志再为回来过,过年那日都不曾踏进来,宁静芸起初没放在心上,各过各的更好,但第三副药喝完,她身子愈发弱了,她心头有些怕了,嚷着要换大夫,大夫看过后,依旧说她得了风寒。

宁静芸不信,她怀疑有人在药里下毒故意害她,她开始变得多疑,把金翘叫了回来,煎药让金翘寸步不离的守着,饶是如此,她身子愈发瘦弱了,慢慢甚至吃不下东西,吃什么吐什么,几日的功夫,她瘦了一大圈,面无血色,浑身提不起劲儿,只能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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