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国的大夫深入其中了解病因、病灶的也甚多,但用尽望闻问切,探寻了许多,也寻不出个所以然,谈病状,几乎什么病状都可能有,谈病因,又无因可寻,只知基本在初春和盛夏发生。如此散漫于表象又找不出病因的病症,大夫多便无计可施。以往朝廷赈灾,也只是发放些粮食和一些强身健体的药材,都想着熬过去便好了,只是熬过去的病人始终是少数。
到二月底,九江一带的疫病还没有转好的消息,却传来一件令朝野震惊的事情;大鸿胪杨秉竟下令一把火将聚集了被感染百姓的房屋烧了,并派士兵驻守周围,不准百姓逃走,那些被感染的病人要么已虚弱得无法逃走,要么想逃走却逃不了,都被活活烧死。
一时间,举国哗然,杨秉犯了众怒。
更火上浇油的是,不知从哪走漏了消息,称张景已经快找到疫病的原因,大部分病人本来是有救的,虽然张景否定了此种说法;但普通百姓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他们的怒火已经完全被点燃。
这疫病,或大或小,苍玄国几乎年年有之,虽然到头来被感染的人群总要死亡大半,但总也有活下来的人,即使活下来的再少,或者为了防止被感染的人数增多,百姓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朝廷命官,这些满口儒家道义、修身平天下的国之大者,竟将这些病人活活烧死,变成光明正大行走于世的最残忍的刽子手。
还没等朝堂商量出个子丑寅卯,便传来了杨秉畏罪自杀的消息。如此一来,李彧当庭决断,由云中侯代天子并御史大夫叶鸣、廷尉吴讼,即刻前往九江,彻查此事。
是夜,李彧将楚仪召入宫中。连日来李彧为九江疫情未曾好好休息,脸色颇为憔悴;宫人早已屏退,只剩李彧与楚仪二人,李彧亲手煮了一壶浓茶。
殿中烛火甚为明亮,李彧将一封密函推至楚仪身前,道,“这是尹放从九江传过来的密函,其称杨秉纵火焚烧被感染百姓一事,其难辞其咎,惟望楚卿接任尚书令一职。不知楚卿有何看法?”
楚仪迅速看完密函,面色肃凝地看着李彧,烛光下的李彧眼下青影一片,那双眼里黑得吓人,带着无奈,还有悲痛,“不知陛下所问,是臣对九江一事的看法,还是接任尚书令一职的看法?”
李彧眼神似有些放空,“杨秉九江纵火一事,事已至此,再谈何益。世上的事,因果太长,而政治与法律,不需要也没办法看那么多;该查办的查办了,剩下的罪与过,终在人心。楚卿还是莫要谈这些谈不清的吧......”
楚仪清楚了李彧话中自责之意,心中有些发沉,让他接任尚书令一职,看来早已是定论,他便只说李彧想问的便罢了。“如今苍玄国国势堪危,吏治、胡人、水旱、饥荒、匪乱、人疫,相叠相扣,是苍玄国要扭转气数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而其中重中之重,便是吏治与饥荒;吏治与饥荒若可解决,胡人、水旱、匪乱便也迎刃而解,而人疫则要看天命。”
“整顿吏治,首要须从世家豪门入手,想必尹放已与陛下提过,如今杨袁二族皆被邓京所限,尹放自断尹氏风光,恰是将来可以预见的局面,尹放如今提出了让微臣接任尚书令的请求。他的魄力和行事,楚某不得不佩服。”
思及尹放,李彧不禁有些触动,“只希望他种种苦心不会白费。”
楚仪斟了一杯浓茶递与李彧,继续道,“守边境之安宁,在赵老将军、皇甫将军及张老将军百年之后,非一人不能震慑胡人蠢蠢欲动之心。”
李彧忍不住苦笑道,“这人是赵翼吧,尹放也提到过。”
楚仪微微点头,“至于水旱饥荒,须修缮水利,种植良种,更在于长远之计。若张景能找出对付人疫的法子,在各郡兴修医馆,普及预防的知识,也是十分必要的。”
李彧听得不禁笑起来,“你知道尹放这厮为何想方设法也要你接任这尚书令不?他说,若是他一直做这尚书令,即使他知道该做些实事,可是到头来,总忍不住是替朕瞎操心,要如何对付杨家,又如何倚重赵家。而这苍玄国需要的,不是他这样的,而是你这样的,总是想着如何做些什么,改变这积弊已重的现状。而你,大概想的总是这天下苍生,便也再想不了勾心斗角。不过如此便好,即日起,你便将你所思好好做个规划,想如何做便去做吧。”
楚仪微微有些发愣,“谢陛下!”他从李彧的话中感受到了全付的信任,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地步,不过,能尽一己之力,挽苍生于水火之中,这是他毕生所愿,而他遇到了李彧,能给与他这样的信赖与空间,便是他的幸运。不料,李彧却对他说,“社稷又如楚卿之人,也是社稷之幸。朕也应代百姓谢过楚卿。”楚仪听得,一时更为怔住,心中只觉满是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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