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放一行对赵翼、御史大夫叶鸣、廷尉吴讼的调查十分配合,不到半月,赵翼一行将杨秉纵火的相关证据、证言都已收集完毕,便启程返京。
不管杨秉纵火的真实原因到底如何,最后还是以其为消除疫病急功近利、罔顾百姓性命结了案,其作为尹放并不知情,但其仍须承担督察失职之责,李彧下旨将其罢官在家。
实际上在杨秉畏罪自杀之后,百姓的一腔怒火便戛然而止,没了发泄的对象。而百姓的心意却最是善变的,有时候善良得希望这世间不存在什么苦难,有时候对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怀揣着莫大的恶意;往往只是行为的那么一点点差异,便会惹来完全不同的回响。
在杨秉纵火烧死感染疫病的百姓后,初时民间恨不得人人诛之而后快;而当杨秉自尽的消息传出去时,百姓又给予了莫名的最大的善意,比如死者为大,或身后事一了百了,更有甚者,认为这样的方式虽然极端,但的确遏止了疫病的进一步蔓延。
当然,这一切,也许不再那么重要,毕竟,疫病或是群□□件,终究是过去了。但是,代价永远不会消失。
尹放被罢免了尚书令一职,也无再多的人有过多的反应;除了李彧,因此事始终有些郁郁。
是夜,月白微凉,李彧在含元殿东南侧的一处亭子里饮着闷酒。从含元殿后门而出,有一条曲石小径,不过几百米,便来到一处丛竹掩映的湖边亭。只有转过一道假山和丛竹,才能看到这湖边的亭子,而湖的四周又长着十分高大的树木,从外面是看不到这亭子所在的。
除了赵翼守在李彧身边,便再无其他宫人伺候;李彧这般往日也很少,他想一个人静静,只是赵翼太黏糊甩不掉便随了他而已。当然,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和他说说话。
李彧此时大概已闷了三四杯酒,醉意上头的他拿着又斟满酒的杯子对着赵翼道,“赵翼,你说,这事情,为何看起来都没错,但又处处都是错呢?!”
“尹放朕是再信任不过了,可他为何偏偏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呵,所有人都是心怀社稷与苍生,舍身成仁或取义,只有朕,只有朕是孤家寡人!”
“你说,大家为何都要做得那么绝呢,那么多条性命,大家都能冷静地计算一下,然后冷静地决定,丢掉多少,又挽救多少,像数字一样。”
“其实,其实朕早就应该知道,朕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也不适合做帝王,呵呵,苍玄国竟轮到朕来做这个帝王,怕也是它气数将近的表征之一吧......”
赵翼只见李彧面庞在月光竹影掩映之下,那脸白得很,那双眼睛,黑得厉害,仿佛盈满了黑色水滴般的悲痛,让他心里止不住一股一股打成结一般的难受。
他忍不住将李彧抱在怀中,轻轻抚着他的背,李彧竟也没推开他,还是自顾自地给自己灌着酒。赵翼心中有些发闷,拿过一只酒杯,便也发狠地陪着李彧一杯一杯灌着。
李彧身体底子弱,他担心他喝得过多伤了身体,便偷偷运劲和他碰杯时,将他杯里的酒荡出个三分之二;其实,这是个技术活。而他自己的,却总是满杯的满杯。不过,他酒量好,边关喝酒时都是海碗海碗的,这小杯只不过尔尔。
其实他的心里也很复杂,他为李彧如此看重尹放有些稍稍的吃味,虽然他知道这吃味得很荒唐,但他忍不住。他想,他对李彧的忠诚、能耐,所有的所有,都不比尹放差,但是如果换作是他,李彧怕也不会如此失神。当然,走进死胡同的赵翼是无法知道,尹放前世与李彧君臣之间的信任与默契,也无法想到,他对李彧的非分之想,自然让李彧退避三舍。
李彧对自己的否定,也让赵翼不由自主地觉得心疼;他忍不住轻轻抚过李彧的额头和他披散的头发,他想,他怀中的这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他值得所有的好,若是这帝王不适合他,也只是因为这帝王之位,不那么好罢了。
不过让赵翼既激动又忐忑的是,李彧,他竟然酒后这般,这般......主动、可爱!李彧满脸通红,双臂挂在赵翼的脖子之上,身子不住地往赵翼身上蹭。
赵翼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看着伏在自己颈边李彧的脸庞,眼睛微闭着,眉头似有些难受地轻皱着,双唇如红珠,鼻子也有些发红,很是诱人,又很是可爱,弄得赵翼心里微微地痒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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