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风吹日晒,没了田间劳作及家务活计的艰辛,桃桃的皮肤似乎更白皙了,身子也胖了些。不过,和原先红扑扑的脸蛋比,多了些苍白和虚浮。没有嫁到土司府上时,桃桃有事没事和奶奶唠叨个没完,和娘亲热也好,斗嘴也好,话张口就来,和四个一个比一个猴精、淘气的弟弟更不用说,分的花生或黑豆少了一颗,或者该谁去倒泔水,凡事皆可以大呼小叫吵翻天。那时候,她活得多么实在!--别了,无忧的童年;别了,无忧而爱梦幻的少女时代;而现在,有谁和她说话?有谁和她斗嘴?这个又聋又哑的花痴哑巴大哥,除了会对她“哦欧哦欧”,什么都不会。
桃桃常想,以前哑巴大哥见不得她,一见就手舞足蹈,口角流涎,就像发情的公牛。在田野里,若是哪天身边又没人,被他堵住,岂不被他撕碎咬破?那一次,在墙角,剥她裤子的动作实在粗野下流。可现在,天天和他睡在一起,他却什么都不会了……
成亲那天晚上,桃花丫头见哑巴大哥睡得那么香,开心极了。她想,要是他每晚都睡得那么香,忘了她的存在,那该多好。结果如她所愿。第二天晚上,他还是睡那么香。桃花丫头又开心了一天。第三天,她起了疑心。第四天,哑巴大哥仍然老老实实睡在她身边,碰都不碰她一下。她半夜醒来,侧过身仔细端详,他鼻息平稳均匀,一点鼾声都没有。哪像他老爹,鼾声穿过几道门,震得耳膜都痛。看着看着,心性善良的桃桃突然发现,哑巴大哥长得很好看,嘴巴、鼻梁、额角,雕琢得有棱有角。他若不是又聋又哑和花痴--哦,花痴似乎没了--那该多好。
第六天晚上,哑巴大哥牧养的一头小母牛要下崽。哑巴大哥乐得像过年。他和一帮比他有经验的放牛娃(如石头娃)在牛栏里上窜下跳,直到一头血淋淋的小牛犊拱了出来,他才心满意足地回家。回了家,他从门背后取下大裤衩,“哦欧”两声,早就恭候了数个时辰,困得哈欠连天的两个家仆赶紧跑到井边,把那打水的辘轳摇动得咿呀咿呀山响。
哑巴大哥冲完凉,回到屋里,那个被天狗啃了几口的月亮便又贴到了窗前。新婚之夜,老妈子扯上了窗帘。今晚,老妈子不管闲事了,或者是桃桃拉开的?大半个月亮就仅仅照了这间房似的,一古脑把那银光如水般铺了满满一床。哑巴大哥自然又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捏住蚊帐一角,轻轻地撩了起来。
蚊帐撩起一角,哑巴大哥还没钻进去,却“哦欧”一声。他闹不明白,桃桃睡觉时不是天天就一个红肚兜吗?今晚为何穿了衣裤?哑巴大哥想了又想,花痴的毛病终于被他从某个角落慢慢揪了出来。他快手快脚,一一剥去了桃桃的衣裤。哑巴大哥没有手舞足蹈,口角流涎。他剥完桃桃衣裤,对桃桃没有任何行动,反而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那副可怜相,叫急切等待的桃桃绝望生悲,在心里长长地叹气。
一年又一年,桃桃的肚子却毫无动静。桃桃自然受不了大太太、二太太剜人的目光。三太太的目光温和,每次瞟她的肚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一样让她浑身不自在。土司府上的老妈子、帐房先生,有些在土司府上做了十年、二十年,都不好惹,尤其是几个见风使舵的仆人、丫环和家丁,一个个怪里怪气的,就像她是扫帚星。
只有土司大老爷--李德福的目光是慈祥的、豁达的。他随时随地的颔首一笑,都让桃桃心里暖洋洋的。
一天,桃桃去娘家回来,在桥头碰到正往县城去的土司大老爷。土司大老爷见了她,跳下马来,喊了一声:“桃桃。”
桃桃低眉顺眼“哎”一声,说:“爹,出门呢。”说毕,侧身碎步就要从土司大老爷身边过去。土司大老爷又叫了一声:“桃桃。”
这一声,桃桃听来是那么的轻柔。她又想到了他那双温厚的手和那个春梦。
桃桃望了一眼土司大老爷,正与土司大老爷的目光相遇。桃桃的脸一红,心怦怦地乱跳起来。--停了一会,土司大老爷说:“桃桃,你和狗儿(大儿子属狗,因而小名叫狗儿。)该要个孩子了。”桃桃低着头,看鞋尖老半天,眼泪吧嗒吧嗒,便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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