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郭弥勒脸上的笑纹迅速变得平滑,本来半眯着的眼睛瞪了开来,他可不惧这种徒有外表的凶悍,直直的说道:“公道?甚子公道?伍教头,你那几个兄弟每日跟着杨二那狗种欺男霸女,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了四个灵州人,四条人命……又有甚子公道?”
身材粗壮的伍教头闷声闷气的反驳道:“不是四条,只有三条,天知晓灵州人怎会又死了一个!”
“三条四条有甚区别?”郭弥勒瞪大了眼珠子,因为恼于对方不辨是非,说话时候胖脸上的肉都在不停的抖颤,“彼等枉自出手害人性命,灵州人报复亦是理所当然,何况灵州人已算网开一面,不过手指脚趾而已,至少他们还有命在!”
话不投机半句多,伍教头也恼了,粗黑的眉毛皱成了一条线,粗壮的脖子坦露的皮肤上面青筋都绷了起来,“依郭东主所言,俺那兄弟就该去死?”
“是否该死,自有宗正寺和三法司判定,于郭某家区区酒楼东主何干?”话扯开了,郭弥勒反而镇定了许多,沉声斥责道:“此次不同以往,连那杨二都难逃罪责,皇帝与朝中诸位大阁亦明令不得招惹灵州人,莫非你比朝中诸位还要精明?或说凭伍教头这只花胳膊,就能与众不同?”
“不敢……”伍教头说不出话来了,一是常来这丰颐楼闲坐,知道面前这位八面玲珑的郭弥勒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二是再无脑他也是军中教头,怎也不会认为自己能比朝中一众大佬更聪明。
见对方收口不言,郭弥勒颇为苦口婆心的缓和了一句,“伍教头乃郭某这酒楼常客,恕郭某多言,兄乃军伍中人,该知兵家名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那灵州人显然非比寻常,无人能知对方究底,冒然行事,绝非上策。”
不同于顾虑重重的赵宋高层,这一屋子人都是有些力量且又不甘平静的那一类,尤其是面对初来乍到就强势无比的灵州人,怎也不能让他们认可。而不同于众人的想法,郭弥勒这话真的算是老成之言。
脑子有些憨直的伍教头闭口不言,自认为聪明的人却从不会缺少,石元庆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在没人开口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晃着脑袋说道:“弥勒哥哥休要为上者讳②,世无完人,朝中大阁也难免一叶障目③!”
瞥了对方一眼,顾及到这位石家庶出子的身份,郭弥勒懒得开口直言反驳,只能随意找个位置坐下,静听下文。
而其余始终没有开口的人,在听闻这石元庆的不同提法之后,眼睛闪亮了起来。
见有人感兴趣,石元庆来了劲头,端着身前酒碗猛灌了一大口,然后扯过汗巾抹去胡须上的酒渍,昂然说道:“石某初归,耳目却不闭塞,涉及灵州人事,皆有耳闻。依石某所闻,灵州人分为两拨,一为鸿胪寺所迎使节,时下受城卫军护持,并无太多动作,此可忽略不计;另一则为日前予家父难堪之人,头领卫四郎,率众百五十人居于城南二十里庄院处……不知此况可对?”
围坐人群中,一个穿着锦绣袍服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脱口答道:“石大官人所言,分毫不差!”
见到有人附和,石元庆的兴致愈发浓厚,继续道:“依石某来看,灵州人来得太过凑巧,转眼即是春节,皇帝不想节日里乱糟糟,而朝中诸位大阁……嘿,去了寇枢密,余下人都与鹌鹑没甚两样,那位秦大将军,更是内宦出身,有甚胆量?”
作为石保吉的儿子,哪怕是庶出的,石元庆的胆量也远超旁人,别人不敢评论的事情,他可是百无禁忌。
说者无忌,听者就更不在意了,加之石元庆所言也并非全是胡言乱语,一众与座者倒是兴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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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花胳膊,北宋年间沿袭了前朝战乱年间的很多旧俗,包括为了防止士兵脱逃,给士兵身上烙印的往例。有士兵为了掩饰粗陋的烙印,配之以绣纹,就演变成了纹身,这其中有一部分绣品花哨纹样精美的更是把这种纹饰当成了炫耀和武勇身份的象征,宋时民间称呼这些人为‘花胳膊’。《水浒传》中九纹龙史进就是花胳膊中的一员,这一习俗后来东传倭岛,并在岛国一直延续至今。
②为上者讳,指为了尊敬尊贵的人避免说出不得体的言语。
③一叶障目,用来形容人被局部或者短暂的现象所迷惑,而看不清真正的事实。这一成语出自《淮南子》,本书中石元庆也算是名门之后,话语中用这种成语来彰显自己,实在是平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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