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和他记忆中的是一个人吗?一个简直就是上天精雕细琢出来的艺术品,一个却像是小娃娃揉捏出来又落到地上的泥巴。可那一双眼,那一泓秋水,确确实实是她啊!
姚怀炳看着她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变成这样!”最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从怀疑震惊到了愤怒。
陈珩很是兴奋,道:“如何,是不是开始后悔了。自己爱了四年的女人,竟然是这幅面目。你居然还为她甘愿付出生命,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蠢货!”
这样的言语明月已经听得多了,她内心早就坚硬如铁,冷笑道:“让你失望了,你所爱的那副容貌已经死去了。”
姚怀炳自知失言,抱住她臂膀道:“不,你还是你啊。我自始至终爱的就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你。”
明月一愣,这还是头一个对他如此说的男人。这世上真有不在乎面貌的男人吗?
陈珩笑不出来了,霍然起身,将明月的头按在姚怀炳的面前,道:“你仔细看看!就这样你还能说出你是爱她!”
明月的鼻头碰到了他的鼻子,有些黏糊糊的恶心,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面上那紫色的纹路似乎还有什么细小的物体在里面流动。这样的脸,就是看上一眼就得连续做几个晚上的噩梦了。
姚怀炳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抱住她道:“是的!我就是爱她!这辈子还能再抱她一次,我死而无憾!”
陈珩气得连声咳嗽,许默忠扶他回到椅上。
待陈珩咳嗽完了,却见他一改怒容,面目慈和道:“好一个情深意切。来人。”
自门外进来一精壮汉子,躬身道:“主上有何吩咐。”
陈哼道:“你去把朱主管叫来,叫他带上几样礼物。”
大老板传唤,朱欲马不停蹄就赶来了,来得自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三个身姿婀娜美艳动人的佳丽。
那精壮汉子回来时抱着一个大箱子,他放下箱子又出去了。
那三个人子女一进门,看见没了面纱的明月吓得叫了起来,随之想起这是大老板的屋子,慌忙捂嘴。
朱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人和东西都带来了。”
陈珩道:“嗯,打开吧。”
箱子打开,里面竟是满满当当的黄金,看得朱欲直吞口水,那三个女子眼睛都看直了。
向朱欲使了个眼色,朱欲对那三个女子正色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去伺候姚大爷。”
那三个女子立马脱了衣服,像一条蛇一样缠上了姚怀炳,使出百般能耐。姚怀炳不为所动。
陈珩道:“像你这样用情至深的人,我很是喜欢。本我打算让明月下嫁给你,可她这般相貌,哪儿配得上你。思来想去不如另找三个绝色佳人,另赠一箱黄金。这三个女子,每一个的功夫可都不错。论身材相貌,虽比不上四年前的明月,可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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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怀炳道:“一个将死之人,要也无用。你还是省了这份心吧。”
陈哼道:“谁说你要死?只要说你不爱她了,我便免你一死,黄金美人依旧还是你的。”
姚怀炳冷哼一声,道:“你把姚某当成什么人了!见利忘义见异思迁的小人吗!”把三个女子推倒在地。
明月劝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何苦意气用事白白丢了性命。你还是说吧。”
一个愿意为心爱女子默默付出一切的人,又怎么会聪明到委曲求全,在他们的眼中,一旦爱了就是贯彻始终的。
你不爱我又如何,我爱你便是了。我爱你只是因为我爱你,何曾想过图你回报。
姚怀炳莞尔一笑,道:“美人入眼却入不了心,黄金生欲却难生情。爱了就是爱了,假话也说不得,那是对爱的一种亵渎。”
明月哀叹道:“真傻。”
姚怀炳道:“爱上一个人后,再聪明的人也会变成傻瓜的。”
朱欲轻抚这黄金,满眼生光道:“唉,多好的东西啊,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瓜才会不要。殊不知,有了金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女人易得,爱情难觅啊!
陈珩对于姚怀炳的不知好歹彻底发怒,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散发出森寒杀意。屋内火炉上的火似乎更旺了,但众人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一阵寒风透过衣服吹拂肌肤。
杀意只是一瞬间,他又变得很是温柔,站起身拉过姚怀炳和明月两人的手,放在一起,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真心实意喜欢明月的。我打算让你们成亲!”
两人大惊,道:“什么?成亲!”
姚怀炳道:“难道你、你不杀我了?”
陈哼道:“我最中意的便是你这样的深情人。这世上尽是一些虚伪小人,遇上诱惑和困难就妥协退步,几多女子被情人抛弃。可你不同,你是通过了我的考验,足以证明你对明月是真爱。这样感天动地的爱情,我若是不促成,岂非天不容我。”
姚怀炳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往日里最痛苦别人谈情说爱,喜欢棒打鸳鸯的他,怎么会真的让他们成亲,犹犹豫豫道:“这、这......”
陈珩皱眉道:“嗯?怎么你不愿意了?”
姚怀炳道:“我、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陈珩拍手道:“既然如此,明日就举行婚礼!朱欲,此事就交给你去完成,这是红梨园有史以来头一遭,你务必给我一个办得盛大隆重!”
朱欲擦了擦汗,心里叫苦,躬身道:“遵、遵命。”
陈珩一语放出,下面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打快马去城里买来双喜红烛等喜庆之物;汉子们往各处门墙上张灯结彩,丫鬟们忙里忙外布置新房,火急火燎地忙活了一整夜。
日出高升,累了一夜的众人才得闲,坐不择地偷闲片刻。
到了巳时,婚礼即将开始,疲乏的众人又得打起精神开始忙碌;引领吃席的客人,传菜上桌;敲锣打鼓的震耳喧天,园内四处鞭炮齐鸣,一干仆役穿红戴绿;戏台敲竹打梆上演一幕幕好戏,座下咬耳私语这件件怪事。
朱欲掏空心思,事无巨细都亲自过目,一晚上活活累瘦了三斤!不过这也是值得的,他确是布置出了一场盛大庄严的婚宴,园内绝大部分的客人都邀请而来。在园内最中心的那所大院子中,一圈又一圈坐满了宾客,这还不够,又清空了临近几个院子,打通了隔墙扩充。
这样的场面,只怕只有皇亲国戚才可比拟。
对陈珩这一反常态的行为,所有人都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不敢私下讨论。
姚怀炳宛在梦中,从枯树小院出来,被人脱衣服洗澡又穿上新郎服饰,他这才晃过神来。
看着一身的红色,他又是激动兴奋又是焦虑疑惑。
他嘴角上扬,喃喃道:“难道他真的被我一片真情所感到了。”不管怎么说,他要和明月成亲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陈珩不是一个会食言的人。
另一边,明月也更衣沐浴换上了凤冠霞帔,她只感觉到这身衣服实在是太重了,重得让她感觉到有些无力。
柳三娘亲自替她梳发挽髻,道:“明月你可是走了大运,能遇上一个不要性命也要你的男人。这下你可幸福了。真是太好了!”哽咽落泪。
明月不语,她心里在计较,她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遂的进行。
来道贺的姑娘把门槛都快踩断了,一个个欢笑晏晏挤进新房,伸手去明月身上摸来摸去,笑着道:“沾沾新娘子的喜庆,但愿我们也能嫁得出去!”
明月倒成一个吉祥物了。
胜雪听闻也备礼祝贺,她望见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明月,心中百感交集。她是否也能有那么一天呢?那衣裳多么美丽啊,真是世上最幸福的衣裳了。她伸了伸手,又立马缩了回去。
这动作被拜香看见了,拉着她的手去摸了一下新娘礼服,娇笑道:“姐姐你也来沾沾喜气啊,说不定下个就轮到你了啊。”</div>
又去拉住明月的手,道:“姐姐真是了不起,总是能做出惊天地的大事来。大老板都能为你破例呢。这要是换了别人,总要没一个的。”
柳三娘凝眉怒道:“这什么日子你在此胡说八道!”
拜香恍然笑道:“呀,瞧我这张嘴,真是该打,该打!姐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妹妹刚才是无心之言。”轻拍打了几下嘴巴。
明月轻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在意。
新郎在簇拥之下去迎接了新娘,昨夜的事情早就抛诸脑后。
宾客已落座入席,酒已经满上。
陈珩坐在最上首充当双方父母角色。
朱欲为司仪,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地向大家汇报流程。
新郎新娘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姚怀炳满面红光,喜不自胜,和昨夜一心求死的人判若两人。
下面的人在起哄:“看看新娘子,看看新娘子。”
朱欲清清喉咙,大声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姚怀炳拜了,明月似乎没听见,动也不动。朱欲尴尬一笑,咳嗽一声又叫了一遍拜天地。明月还是只当没听见。
朱欲脸色都成猪肝色了,跑到新娘身侧低声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可别乱来啊!”
陈珩却气定神闲地呷着茶,对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到生气与奇怪。
姚怀炳已察觉到异样,笑容渐渐消失,占据头脑的兴奋已经被冲散,他知道事情并非就这样结束。
朱欲大声向宾客解释道:“新娘子害羞呢。”又喊了一遍拜天地,这时候两个新人都没动。
朱欲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陈珩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妄动。
座下是一片骚动,陈珩此刻才起身压下众声,道:“明月,你可是对这场婚礼有何不满?”
这句话只吓得朱欲没了人色。只听明月道:“婚礼布置得十分体面隆重。”
陈珩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拜天地。”
明月道:“只因我不想嫁,我根本不喜欢他。”将红盖头扯下。
底下的人一见新娘竟张这副模样,都吵闹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胜雪哀叹一声心中怜悯,落泪道一句:“可怜。”
拜香转移目光不敢直视,脸色一片难看。
姚怀炳道:“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是配不上你的。能和你穿这身衣服站在这里,我已十分满足。”
明月道:“对不起,我、我实在不能和你成亲。”
姚怀炳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陈珩道:“你可知道你不嫁他就只能死。”
明月黯然道:“我知道。”
陈珩道:“你宁愿让他死也不愿嫁给他?”
明月道:“我不愿。”
陈珩叹道:“你看,这就是你拼命所爱的女人。宁愿眼睁睁看着你死也不愿救你。我都替你感到不值啊。”
姚怀炳道:“她并没有错,她只是不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而已。”
陈珩道:“到了如今你还护着她?你当真有这么爱她?”
姚怀炳点头,道:“你是不会明白的。”
陈珩忽然大笑,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哈哈,是啊,我的确不明白,不明白为了一个女人能做到何种地步!”
姚怀炳被他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陈珩恢复神态,掏出一把匕首,道:“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杀了她,你就能活下去。当着众人的面,你知道我从不食言。你还是想清楚一点,不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丢了自己的生命。”
姚怀炳摇头道:“你杀了我吧。”
陈珩道:“好一个深情专一的男人,可惜你爱的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把小刀转到明月面前,道:“既然他会因你而死的,不如就由你亲自动手吧。没了新郎,这婚礼自然进行不下去了。”
明月把小刀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一个生命的重量。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明月拿刀的手上。
明月走了上前,与姚怀炳对视,从他的目光中,看到的是平静和温情。她已不能再看,再看下去又哪里有力气刺下去。
她闭上眼睛,然后小刀就刺了进去,温暖的液体爬到手上。
“对不起,我必须要活下去。”明月抱住他,在耳边轻声道,“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
姚怀炳道:“你不必道歉,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的命,本来就属于你。”
明月看着满手的刺眼的鲜血,倒在地上痉挛,不停呕吐。
陈珩看着倒下去的两个人,面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红梨园,是不允许有任何关于爱的东西存在!
如果存在,必须是痛苦的。
柳三娘已看不下去,称身体不舒服先行回去休息。
从桌席间离开的时候,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停在她的眼里。
她不敢相信,她的儿子马蚁居然也在这里!
柳三娘说出那番话话之后,马蚁已经彻底放弃自我,每日只知醉生梦死,房门也未曾踏出半步。吃喝拉撒全不由自己动手,姑娘们会伺候得舒舒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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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他可以完完全全的享受本能的欲望,不需要掩藏,不需要克制;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快乐。他要一直这样,直到金子被花光,他被人像狗一样扔出去。
那时,他的身体已经被掏空,精神已经消磨殆尽,只能躺在地上静静的等待死亡,这就是他设定好的归宿。
园内锣鼓喧天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去凑了个热闹,不过他不是用脚走去的,是五个姑娘抬着他过去的。
戏看完了,他也就叫人抬着他走了,回到房间继续快活度日。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一只秀脚踹开。柳三娘铁青着脸走了进来。
柳三娘如刀一般的目光扫过在床上伺候马蚁的姑娘们,冷冷道:“穿上衣服给我滚!”
姑娘们惧怕柳三娘的威严,并不知今日她为何会如此生气,平日间平易近人关护她们的柳三娘是怎么了。她们只有把疑问藏在肚子里,慌忙地披上衣裳,低着头跑出房间。
马蚁赤着膊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他迷迷糊糊的吼叫着:“酒呢!给我喂酒!我要喝酒!人去哪儿了,我要女人。是我的金子花完了吧。哈哈哈,那就把我扔出去吧。扔吧。”
只有不停的喝酒,酒可以让人忘记烦恼忧愁,忘记迷失怅惘,忘记一切该忘记的。马蚁靠着酒与欲麻痹自己,清醒后就想起记忆中的母亲,想起这些年的努力只是一厢情愿。他不愿接受变成这样的柳三娘,那不是他心中的母亲。
还是醉了好,醒了能干嘛?前方漆黑一片。
柳三娘冰冷的脸融化了,一滴滴热泪如断线之珠滚落。她在心里自责: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身为他的母亲,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柳三娘坐在床边,伸出颤巍巍的手,轻抚着马蚁的黑硬的脸。马蚁瘫软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抬起手呼唤着姑娘,整个人瘦了一圈儿。看着如此模样的马蚁,她的心在滴血。好端端的一个魁梧精气男儿,怎就被这些妖精弄成这副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滚烫的泪低落到马蚁的脸上,他已有些清醒,微微睁开双眼看见柳三娘,猛的跳下床背对着她,马蚁不愿再见到柳三娘。
马蚁指着门口道:“你给我走!我要的是年轻漂亮姑娘!”
柳三娘站起身转到马蚁面前,马蚁背过身去。柳三娘心痛道:“儿啊,告诉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会变成这样!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这里是吃人的魔窟,你不能继续呆在这儿。赶快走吧!”
马蚁不以为意道:“这里是吃人的魔窟?那你就是魔窟里吃人的魔鬼咯?我看这明明是人间仙境,来此只有仙人的快乐。你可以在这里享受,为何我不可以!我这些年苦已经吃够了,命也拼腻了,我为什么不能痛快的享受享受。你来干预什么!我和你已经毫无关系,我死了也不用你管!”
马蚁的话如一把刀子扎进柳三娘的心窝。
柳三娘道:“你错了啊!你误解娘的用意了。”
马蚁并不听柳三娘的解释,强行推她出门,将门闩上,拿了桌上的一壶酒朝喉咙里倒。柳三娘在外拍门,马蚁充耳不闻,一心只想快点醉过去。
明月因此一事更加受到了姑娘们的排挤孤立,大家都认为她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别人为了她甘愿冒险去触犯规矩,可是她却不肯救别人一命,甚至亲手杀了他!这样冷酷无情的女人,和陈珩又有何区别?
本来明月就因为容貌的问题,从花魁直贬到丫鬟,这下更是连丫鬟都不如了,别人甚至当她不存在。
只有柳三娘明白她的苦心,收在身边。
一向和她要好的胜雪也断了来往,和姐妹们闲聊时也说起她的不是。明明都能够嫁人了,可她还是不满足。
胜雪因为雪松一事,也被降了身价,致使她生意盈门,夜不空席,她的身体愈加憔悴。
没了胜雪,拜香终于如愿成了花魁。</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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