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百一十四章:
子时已过,红梨园内处处流灯萦火,丫鬟小厮人人提着花式各异的灯笼,好不通明如昼。
园内之大,房屋百千,寻一个了欲谈何容易。
“愿佛祖指引一条明路。”雪松合十拜月祈祷,“早早捉叛徒回寺,好教我落发皈依我佛。”
雪松打小与佛为伴,日夜听着木鱼诵经声长大。被老和尚从雪地里捡回去哭闹不休的他,一见到庄严肃穆的佛像,立刻止了啼哭,呵呵笑了起来。
他是天生被佛选中的人,一颗七窍玲珑心;未念佛经修禅,已遵从天性行着我佛慈悲。山寺林间,一切生灵都不曾怕他,害他。
夏日炎炎,山间多虫蚁。寺内僧众苦飞蚊日夜不休,噬血扰心,又困于戒律,不敢伤命。唯独雪松不同,蚊蚁停留在他身上,不吸血,不扰鸣。
山中有虎出没,饿极吃人,见了雪松也是敛威收怒,任他在自己身上骑来爬去,如自家孩儿一般。
雪松对天下生灵,存在敬畏之心,天下生灵亦对他回馈敬仰。
稍大些时候,已明事理,方丈欲替他剃度,正式纳入佛门。雪松熏香沐浴,披上了特意缝制的金丝僧袍,在一众师兄们的口诵之下步入大雄宝殿,于庄严的佛祖像面前跪下。
方丈师傅手持剃刀,却割不下雪松那头柔软的长发。锋利的刀刃碰着发根儿就如遇上天敌,软脚难进一步。
换了几把新开刃的,分毫也不曾落下。
在喃喃的佛颂以及低沉撞钟声中,方丈明白了,他只是引领雪松看见大门的人,推开门走进去的,还只能是他自己。
雪松的福分高深,方丈无缘无分能替他剃度。
自此,雪松仍旧留在寺中,不学佛法而改为习武。方丈说,雪松的佛法该由佛祖来教导,他们无福消受。
雪松对月拜完佛祖,看着月亮似在自己左方,以为是佛祖的指示,跟着月亮走去。
绕过假山嶙峋,有一个月形门洞,出了门洞,过了游廊照壁,这里的景致更加错落绚丽。
各式各样的彩灯犬牙参差挂在四周的林木之上,灯光交错,将次方景致映照如水墨画一般;中间是人工挖凿的小湖泊,月光流银水融融;人声喧沸,惊醒了湖底的鱼儿,有几个好奇的,接二连三飞跃出水面来一探究竟。
湖的中央是一座三层的阁楼,四角飞檐是振翅的青鸟,四只挥翅的动作不一,灵动生机,嘴里都叼着照明用的精致灯笼。
那阁楼是高于湖面的,底部是一根粗壮的石木,深深扎根湖底。而在湖的两岸,坐落着两条巨龙,它们张牙舞爪,飞身去抢夺湖中的阁楼。
好一个双龙戏珠!
雪松见人人向同一个方向走去,抓住一人问:“前面是吃宵夜的地方吗?”这情景和寺庙的斋饭堂钟声敲响时一模一样。
那人答道:“小兄弟看来是头一次来吧,今儿个你运气不错。胜雪姑娘今夜在就在那戏珠阁里跳舞呢。赶紧的吧,晚了恐怕只有在龙桥上观望了。甩开手,急忙忙往龙桥而去。
雪松想道:“这胜雪姑娘的舞肯定跳得不错,能吸引这么多人前去。了欲说不定也在里面。”
胜雪是红梨园最有名气的两个女人之一,美貌和身价自不必说了;寻常人连见她一面的茶钱都付不起,自然不愿错过此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
戏珠阁本就是园内一个普普通通的听曲儿赏舞玩乐的地方,能承受消费的人有不少。
胜雪也是不应该出现此等舞台的红牌舞姬,只因夜来清冷无眠,绵绵心绪翻涌不息。能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跳舞吧,只有跳舞的时候,才能暂且遗忘,才能有飞翔的感觉。
她多么渴望自己能像翩跹的舞蝶,以曼妙的舞姿自在腾飞。
跳舞吧,精疲力尽之后,一切烦恼愁绪就都灰飞烟散了。
有专属于她的精美舞台,座下全是富商巨贾达官贵人;可是她不,她想要去一个关不住月光的地方。
她本是想为孤冷的月而独舞,消息却不胫而走,引来不速之客趋之若鹜。甚而有些人半途而废,扔下姑娘跑了出来。
戏珠阁,虽是阁楼样式搭建,然中空无顶,月光能将自己满身的浪漫尽情倒泄在舞台之上。且四角那姿态各异的振翅青鸟,不是像奋力承载着阁楼飞离而去吗。
走近了才知道,龙尾是作为承力墩台插入地面的,后五爪擒在岸边,然后身躯才开始向上前方弯去;龙背宽平,砌为台阶;龙头紧临阁台,以红舌相连。
龙背上的人推搡拥挤,有些个不注意的落入湖中。
雪松上了龙背之后,行动就不能自主了;脚不沾地被众人夹在中间,如洪流中的浮萍随波而流。
也是因为这样,雪松沾了别人的光,没给钱就混进去了。
三层阁楼挤满人之后,门外龙头之上的大汉以身作墙,将龙背上的人拦挡在外。
房间内四个角的炭火烧的正当旺红,房间内没任何一处死角能躲过火光的侵犯。</div>
陈珩临窗而坐,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毯,身旁还有一个炭炉。他似乎很怕冷。
有人在门外禀报:“胜雪姑娘私自去戏珠阁起舞,引起了不必要的骚动,您看是不是该对她小惩大诫一番。”
陈珩道:“她有拒绝客人吗?”
门外那人忽流下冷汗,道:“这个、没有。”
陈珩道:“既然没有得罪客人,那她做什么都是她的自由。”
门外那人道:“可是她这样不合规矩。”
陈珩道:“规矩?朱大总管你定的规矩?”
朱欲只感觉一阵寒流通身,不敢出声了,擦了擦汗,道:“小的、小的哪儿敢擅立规矩。小的这就下去、这就下去。”
朱欲走后,陈珩对着窗外庭院那株漆黑如炭的枯树,自语道:“瞧啊,这群人真够愚蠢的吧,很可笑吧。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他们贪欲而得不到的绝望。”
朱欲走出庭院后,一红裳女子闪出,娇羞挽住他的胳膊,道:“总管,他怎么说,是不是命你想招儿罚罚她。你要是想不出来,我可以替你代劳。”
朱欲一边揩油一边道:“老板默许了她的行为。”
红裳女子立马变了颜色,将手抽出来交叉在胸前,离开朱欲道:“真没用,让你办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走了。
朱欲看着那女子的倩影,道:“若不是看你是摇钱树,能容你如此放肆!哼,臭婊子一个。”又变成一副痴相,道:“还是去看胜雪的舞姿吧。”
胜雪一袭白衣步入一楼的舞台,娇滴滴如水儿一般的人儿。楼上的人都看痴了,唤着:“胜雪姑娘、胜雪姑娘。”
嘈杂污秽之声入耳,换成别人早已乱了心境,胜雪早就习以为常。朝着周围众人团团行了个礼,起势。
乐声奏起,所有人自觉噤声,如痴如醉望着胜雪随着音乐起舞。
乐声轻柔,舞也轻柔,似一泓泛月光的水,又似春风拂杨柳,春意回暖。胜雪是循乐而舞,可跳着跳着,忽然受了心绪的挑拨,舞姿开始出现了变化。奏乐之人也被胜雪带偏,轻柔婉转的阳春之乐慢慢转变为靡靡哀乐,如闻妇泣。
雪松不觉落了泪,道:“世间竟有如此悲惨的女子。”
能懂音乐的人风雅之士本就不多,更何况在场的多数都是满脑思春的糙汉子,哪儿能指望这人能像雪松那样跟着舞乐渐入佳境。
有人忽然扔了一个酒壶下去,四散飞裂吓坏了奏乐的小姑娘,“哎呀”一声,哀乐戛然而止。
“弹的是甚鸟曲儿,乌泱泱的叫人心烦。”一个红脸大汉,看样子是吃醉了酒,“胜雪姑娘,你舞跳得是不错,可我们不只想看你跳舞,还想看你脱衣服。大家说对不对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起彼伏都是“对,对,脱衣服。”的声音。
胜雪安慰了被吓坏的奏乐姑娘,意欲带着她们离开。
“别走啊,红梨园的姑娘不是不能拒绝客人的吗,走了算什么回事儿。”有人吵闹起来,其余人跟着附和。
忽人群中有人看见了朱欲,指着他大声道:“朱总管也在,朱总管不出来说几句?这算什么回事儿。”
朱欲于是被人推了出来。
朱欲咳嗽几声,道:“这规矩没错,可能付钱的才算是客人。众位如果能够出的起胜雪姑娘的价钱,自然可以要求她。”拉住胜雪的手不让她走。
“不就是银子吗,我们大家伙一起凑难道还凑不出来吗?大家想不想看胜雪姑娘脱衣跳舞。想的就扔银子!”说着就往楼下扔了数块银子。
朱欲见势不妙,立即拉了人往遮挡处躲。
朱欲这辈子还没见过此等景象,那银子如雨又如月光一样,哗啦啦从天而降,这对于他来说可真是世上最壮观的景象了。
大家扔完银子,道:“朱总管,出来说话啊,这么多银子总该够数了吧。”
这期间,群情激昂,雪松不留神就被挤到后面去了,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在都是叫喊:“唉,别挤啊,别挤。”身边都是俗人,不敢使内力推挤。
朱总管强拉着胜雪走出来,满面堆花儿道:“够了,够了。实在是够够的。”又好言对胜雪道:“胜雪姑娘,这你也看见了,满地白花花的银子。今夜的事儿是你挑起来的,也该由你结束吧。这衣服还是脱了吧。这规矩你是知道的。”
胜雪没奈何,咬一咬唇,当众脱下了衣物。
月光之下,那胴体似白玉一般无暇,看得众人筋酥骨软,没了声气。
雪松这才得了机会挤开众人,来到栏杆之前。不看还好,一看岂能得了。一股气儿从脚底只冲上天灵,两眼瞪似护法金刚,牙齿咬得快碎了。
“一群汉子合伙欺负一女子。”雪松一声怒吼,“要脸不要!”跳下楼去,脱了自己衣裳,低着头掩住胜雪,道:“不哭了,有我在,他们欺负不了你。”
胜雪愣了愣,这才意识道自己竟然不自觉落了泪,拭泪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我还要跳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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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松不让,道:“把衣服穿上。”
楼上有人不高兴了,道:“喂,你小子哪位啊,想装英雄也看看场合吧。来这儿的人想什么谁还不知道谁啊。”
“就是就是,快让开,别拦着胜雪姑娘跳舞呢。”
雪松看见胜雪抿了抿嘴唇,气往下沉,猛一跺脚,踏碎地板摇震阁楼,道:“谁再说一句,我打谁!”
众人都被唬住了,吞了吞口水,不敢言语,却把眼神望去朱欲身上。
朱欲也只有擦擦汗,硬着头皮走上去,道:“这位客人,我知道你是好心肠,见不得人受欺负。可没人欺负她啊。”
雪松道:“这好不叫欺负!大冷夜,叫她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儿脱衣裳跳舞。”
朱欲道:“她就是做这个的,你问问她,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向胜雪使眼色,道:“是吧,胜雪姑娘。”
雪松道:“我不信,没人会心甘情愿这么做。”
寻雪从雪松面前站开,道:“是的,这是我的工作。他们付了银子,我就不能拒绝。”
雪松道:“把银子还给他们就是,全在地上,让他们自己来拿。我知道的,师傅说,人的嘴最能骗人,可心骗不了人。我能看见你的心,你不想这么做。”
胜雪一丝不挂站在雪松面前,可他却只注视着她的双眸,坚定不移。
就在这时刻,一群疾装劲服的人走了进来。
朱欲总算松了口气,逃也似地离开雪松,道:“快把这闹事儿的赶走!”
胜雪道:“你快走吧,我不值得。”
雪松道:“众生皆等,没有谁是不值得的。”
有人一拳打来,雪松弯腰向后一个肘击,那人立即飞出落入湖中。
“小子有些本事,大家一起上!”
能被许默忠认同来红梨园做事的,都不是庸俗之辈;但雪松天纵奇才,又得一法寺方丈大师亲传的一身武艺,武学造诣也不是谁能赶上的。
然对方人数占据优势,雪松虽不至于败北,短时间内也难以将其一一打倒在地。
这伙人也着实有些手段,雪松降龙伏虎拳使了十二招,也不过才打倒一个人。持久战打下去,情况可对雪松不利,这毕竟是在对手的地盘上。
胜雪着急了,道:“你们别打了。赶快走吧,他们是捉不到你的对吧。”
雪松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好一个英雄救美少年郎啊。”三楼有一人凭栏,“着实让我有点热泪,别担心,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那人一跃而下,落到雪松身旁,一个扫堂腿暂且逼退众人。
雪松道:“多谢相......”
话未说完,毫无防备的雪松已被那人点住了穴道。
那人掏着耳朵,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这是告诉你人心不可防,别客气。其实我是他们那边的人。”
朱欲道:“事情解决了,劳烦你带远点儿吧,别脏了。”拍拍手,笑道:“好了众位,出了一点小插曲。接下来请欣赏胜雪给大家带来的舞蹈。”
雪松被带了出去,远离了湖边,扔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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