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琮和谢怡蕴回府后俱是一片冷凝之色,看得下人都自觉退后三尺,但全力不能退,全琮更厉害的神色他都见过,走在他面前问:“二公子,是不是要派人查查?”
宣德侯府一向是不怕事的,现在人都蹬鼻子上脸了,差点就踹了过来,二公子还会善罢甘休?他太清楚全琮的脾气了,果然听到自己公子说:“派人跟着苏炳秋。”面容冷冷的,又道:“今天背后闹事的那人,胆量不小呢。”
全力默了默神色,不敢说话了,二公子生气的时候反倒语气平静,只是越平静,心中越有滔天大怒,以前镇得住他的只有宣德侯,现在嘛,似乎有了一个人。
谢怡蕴轻轻拉住他的手背,无声地抚慰他,全琮出身最盛名的府邸,父兄皆是忠烈,最见证了朝堂最肮脏的构陷,即便师从老夫子,也难消意难平,但现在,他平了一些,只是不解,仍是不解:“蕴蕴,你说他们热衷于权力干什么呢?百年之后还不是化为一撮黄土。”
不一样的,谢怡蕴在那一世见证了几千年的文明,自然也见证了各种名垂史册的方式,并不一定生命存在便是在,只要被后是记住,便是活着。
所以他们热衷于争名夺利,只因——在世时,无人敢说什么,去世后,史书只写他们授意的。
但谢怡蕴只是笑笑:“大抵,他们认不清这个现实吧。”
全琮愈发箍紧了她,也不知道面向宣德侯府的刀锋何时再来。
但一个人却不期而至,是她的母亲,谢宋氏。
那谣言传得这么快,深居内宅的谢宋氏都听闻了,进来后抓着她的手,忍不住就是一阵哭,谢怡蕴还得腾出心神来安慰她:“你看,我不是被全琮养得好好的吗?”
“好,好什么好呀,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一声。”谢宋氏嗔她,接着把自己陪嫁的一个接产婆子招了进来,“张妈妈当时还是把你接出来的呢,你出来后叫都不叫一声,登时就把她吓到了地上,你还记得吗?嗐,你当时丁点大记得住什么,我把她放在你身边,有什么拿不稳的就问她。”
谢怡蕴怎么不记得,来到世界的第一眼就是穿着奇形怪状的一个婆子,只是:“母亲,外面的人都说我肚子里的孩子不一般。”她怕吓着了,没敢把慧真说的“龙子”再说一遍。
谢宋氏拉紧她:“傻孩子,瞎说什么话,你这个小怪物我都养大了,娘亲才不管外面的人说什么,他就是我的外孙。”
“要是是个女儿呢?”
“那就是外孙女。”谢宋氏也是拿她没办法,“今天过来也不单是这一件事,周姨娘这几天进进出出,老跑到南阳王府看她女儿。”
谢怡蕴想来:“我姐姐要不了几个月也快生了吧。”
“她生不生不关我的事。”谢宋氏提到那娘俩就没好脸色看,“不过我听说,谢怡岚那小蹄子与三王妃拜了姐妹,肚子里的那孩子还与三王妃家的长子结了娃娃亲。”
她那姐姐,京城贵女圈的所有空档都被钻营完全了,只是三王妃……谢怡岚也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听你爹说,全二公子不是与三王爷不太对付,这不我怕谢怡岚使什么阴招再害了你。”谢宋氏厉厉道。
事实上,全琮和所有想争夺皇位的人都不对付,不过与她娘说了她也不懂:“放心吧,全琮护着我呢。”
谢宋氏一时没说话了,谢怡蕴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忧虑,她怕全琮护不住,你想想,才一早上的谣言,下午全京城都知道了,谢怡蕴反手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他护不住,我自己护我自己。”
以前谢宋氏很讨厌谢怡蕴这种独立的态度,总想她依靠着她和谢大人,现在竟然很庆幸,如果女子个个都如她的蕴蕴这般有主意,应该会少许多痛苦。
日薄西山,黄昏将暮,谢宋氏与谢怡蕴整整聊了一个下午,吃了顿晚饭才走,嘱咐她该如何安稳度过孕期,到了马车上还不忘敲打她一下:“听我说的做,不然我还会来的。”
谢怡蕴点点头:“那您就再来几次。”
想是母亲也开始担忧了起来,说是她什么也不懂,可还是模模糊糊感受到了争夺皇位的激烈,她的丈夫与儿子处在那么脆弱的位置,自己女儿又在了丈夫的对立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相安无事说说笑笑的日子还有多久:“蕴蕴,我不想你像唐家那个姑娘一样被谢怡岚闹得丢了孩子,如今正在打和离官司,但你要是不想在宣德侯府过了,娘也接你回来。”
“我知道了,您快回吧。”谢怡蕴负手而立,目送谢宋氏离去,转头对蕊珠儿说,“我们二房的小库房不是还有几株尚好的人参么,明天给我娘送过去。”
蕊珠儿真是服了,她现在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惦记着那几根人参,到嘴边却是:“知道了夫人。”
跨上台阶往院子里走去,又道:“你哥哥那边有信吗?”
“有。”蕊珠儿道,“他怕您这边忙,都把事说给我听了,说让您不用担心,城郊该规划和建设的差不多都定大局了,粮种也发了下去,只要熬过来这几个月就好了,他……”蕊珠儿吞吞吐吐的,“他很担心你。”</div>
“我也很担心他。”如今他们的身份暴露了,桂安堂的名号挂了出来,也不知道对他们是有利还是不利,虽然挣了名声,但也很容易引来贪婪,毕竟他们可是能拿出来几十万两的庄头。
蕊珠儿现在已经开窍些了,在心中闷闷想,哥哥的担心和夫人您的担心完全不一样,但她怎么能说呢,又怎么说得出口了,夫人救了他们兄妹的生命,他们还能要求夫人更多什么,只能顺势道:“我会转告哥哥的。”
“对了,跟着我们大房那位的可瞧出来什么动静了没?”谢怡蕴突然想起来还有这茬,不过也只是随便问问,现在宣德侯府正在风口浪尖上,柳溪要是耍横耍疯,他们不还得装模作样镇压了。
蕊珠儿突然来兴趣了,把她扶进屋,坐在榻上,兴高采烈地说:“方才老夫人在这里,我没好跟您说,可精彩了,不过二公子已经听到了风声,往大房去了。”
谢怡蕴做出愿闻其详的样子。
谢怡蕴派出去的那对妈妈紧紧跟在柳溪一对人身后,看她们进了华福寺,看她们在长明灯处祈福,然后看着她们去了寺庙后面的一方静院,留了两个贴身妈妈在外面把手。
紧接着,又看见今早在府门外闹的苏炳秋驾轻就熟地进了院子。
谢怡蕴派过去的其中有一个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看着柳溪嫁进来,看着柳溪搅得天翻地覆,现在又看到她与恶人勾结,更是不打一处来,生生从一个狗洞钻进去,在门窗处一看,柳溪还以为是自己人,还说了一句去打点热水擦拭身子,话刚说完,那婆子就拿了一根棒子挑开了帷帐,重重朝那两人打去。
未着衣物的苏大人提着被子还看清来人又挨了一棒,柳溪只顾着大叫,那婆子冷冷说:“也不是我倚老卖老,更不是我仗势欺人,只是大夫人不顾体面到如此地步,如果您想惹得全寺庙的人都知道,清白丧尽,老身和你一起死。”
这时门外的两个妈妈听到了动静应声进来,正想抓住发疯的那个妈妈,却被一人打了一棒,原因这妈妈以前随宣德军出征过的,本身就会武术,打了这两个人还不过瘾,又往苏炳秋打去,直打得苏炳秋上蹿下跳,谢怡蕴派去的人终于跟了上来,把地上的两个人制住。
那妈妈说:“苏大人,你是要自行离去呢,还是要我把你打出去呢?”
“泼妇,泼妇!”苏炳秋揪起衣服,一跳一跳地出去了。
那妈妈横了一眼,又对暗自哭泣,慌了神的柳溪说:“大夫人,你收拾收拾,我们回吧。”可整个人立着一根棍子,站在那里愣是没动。
柳溪咬紧下嘴唇,只得转过身去穿好衣服,穿戴整齐后又如没事儿人一样直挺挺地走过来,剜了那妈妈一眼:“你能拿我怎样呢?”这种事儿又不是没发生过,全珣还当众抓到过她一次。
“老身不能把你怎么样,只是看不得宣德侯府的清白受损。”
甚至直到到了全琮面前,柳溪那直挺挺的身板仍旧立得挺直,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底气——对,她的底气来自全珣,来自他既往不咎的爱意与愧疚。
全茴从院子里出来了,瞪着他的叔叔,仿佛看着世间最恶毒的仇人:“你又要怎么样,你又要把我母亲怎么样?”
“这里没你什么事。”
“她是我母亲,她的事不是我的事又是谁的事?”全茴依旧维持着那双发怒的眼睛,甚至此刻更凶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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