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芳怡如愿考入了杭州计量学校,学了会计专业。这本是喜事,却也让韩立章犯了愁。十几岁的丫头,如今要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读书,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将她托付给徐仁厚一家。可是,当年正是因为他将韩奎辛委托给了徐家,最终酿成如此大祸。想到这些,他辗转几夜,却始终没有勇气开那个口。
刘韵秋纵然平日里百般挑剔韩芳怡,可那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想到未来她一个人在杭州无亲无故,心里面又何尝不是心疼的。只是,她好像跟韩芳怡之间有着一道天然的沟通屏障,她说:“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省的在家里啥也不会干,还得我天天伺候。”
韩芳怡已经习惯了母亲隔三差五的指摘,她不在乎,她觉得自己终于有能力去做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韩立章亲自送韩芳怡到了学校。将一切安顿好之后,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在返程的前一天买了点东西,带着韩芳怡到了徐仁厚家。
“干爸!”徐仁厚开的门。还不待韩立章开口,韩芳怡就从他身后跳出来,甜甜的喊了一声。
在徐仁厚心里,韩奎辛的死让他对韩家也一直怀有亏欠。一年来,逢着清明、除夕、十五,他也都会去韩奎辛的坟上坐着说说话。这么多年,韩奎辛虽然喊他干爸,可在他心里,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真的要怪,也是他这个当爸的失了职。
徐仁厚看到韩立章父女后,诧异片刻,随即一阵狂喜,连连应着把他们请进了屋子。只是,周彩芹就显得没有那么热情了。尽管,她对他们的到访同样吃惊,但表面上却故意表现得十分平淡。她听到徐仁厚在院子里兴高采烈的声音:“老伴儿,你看谁来了。”于是出屋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没有倒茶也没有让座,便回里屋看孙子徐世东写作业去了。
周彩芹疏离的态度让徐仁厚觉得有些尴尬,韩立章更是下不来台。唯有韩芳怡,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扯开她百灵鸟一样的嗓子,一声声“干妈”地喊着,紧跟着周彩芹的屁股后面就进了屋。
伸手不打笑脸人,跟何况是个孩子。周彩芹心中纵然有再多不情愿,也不会把脾气撒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韩芳怡进了屋便在周彩芹和徐世东对面坐下。徐世东看到有新人来了,自然也没啥心思写作业了,停下手里的动作,好奇地凑了上来。
“小东子,你还认识我不?”韩芳怡抬手轻轻弹了一下他个脑瓜崩。
“芳怡阿姨!”徐世东盯着她看了几秒,兴奋地喊道。
“记性不错嘛!怎么样,作业都会吗?”
“恩——有一个不会。”徐世东咬着笔头想了一会,把本子推到韩芳怡面前,“喏,这个。”
“是嘛,我看看。”韩芳怡接过本子开始读题。
周彩芹看着眼前的场景,心头一酸,眼眶瞬间就湿了,为了避免出丑,她便起身悄悄退出了房间。
尽管周彩芹对他们父女依然怀着明显的抵触情绪,可是徐仁厚的态度还是让韩立章安心了不少。他由衷地感激徐仁厚的这份宽容,临别前,他对韩芳怡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将徐仁厚夫妇视为亲生父母孝顺。只是,他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早就在韩芳怡的计划之内了,甚至比他考虑得更加周全。
韩芳怡的学校离徐仁厚家并不近,但是每个周末,只要不是有十分必要的事情,她一定会过来徐仁厚家帮忙做些事情,也顺便给东子补补功课。她每月还都会找时间去监狱探望一次徐万军。徐万军起初是并不肯见她的,她便把要说的话写进信里,托狱警给徐万军捎进去,内容无非就是父母安好,东子听话之类的家长里短。如果社会上发生了什么大新闻,她也会一并告诉徐万军,她希望在监狱里的徐万军也可以感受到这个时代的进步。
清冷的日子因为韩芳怡的到来,一下子热闹了不少,周彩芹内心的冰雪也开始逐渐消融,韩芳怡的介入让徐韩两家的联系又慢慢多了起来。只是,无论是韩芳怡还是徐万国,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似得,谁都没有和家人提起过彼此通信的事情。
徐万国此后每次休假回家,也都会先到烟台落个脚。两家的女主人在初次对待“不速之客”的态度上不约而同的一致。不过,徐万国可就没有韩芳怡那么好运气了,他嘴笨,性子又比较好强,在刘韵秋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难免觉得脸面上挂不住,逆反的情绪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好在,部队的生活已经将他磨砺得可以更加理性地分析局势,对待挫折。他明白,丧子之痛不是轻易可以放下的;他也清楚,今日他和韩芳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家可以尽早冰释前嫌。他没有韩芳怡百灵鸟一样好听的声音;他也不会舔着脸追在刘韵秋后面喊“干妈”;更重要的是,他人根本就不在烟台,一年仅靠那几天假期的陪伴何以修复感情。于是,徐万国选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买东西。他一年省吃俭用,尽可能地把那微薄的津贴全部都剩下来,然后买买买。他给刘韵秋买,给韩立章买,给金娟金凤买,给金娟金凤的孩子买,给金乐和他媳妇买。徐万国也不知道自己那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觉得,幸亏有个部队愿意养着他,不然自己恐怕连裤衩子都得当了去。
83书屋:(www.83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