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好大的气力,王加根总算把贷款展期的事情搞定了。
不过,他心里清楚,展期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实质性地解决问题。再过三个月,敬文未必能还清贷款本息。
看来,这笔贷款最终恐怕只能由他自己来承担了。
一想到这儿,他就万般焦灼,坐立不安,白天吃不香,晚上睡不着。脸上整天挂着霜,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多年清苦的校园生活让他和方红梅养成了勤俭持家的习惯,即使是搬进A银行孝北县支行大院,他们仍然保持着这一优良品质。
他们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舍不得换家具,舍不得买空调,舍不得买洗衣机,舍不得装电话,精打细算,可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钱,如今将瞬间化为乌有。他真是不甘心啊!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向那些“月光族”“日光族”学习,有一个钱花一个钱。何必把日子过得那么紧巴巴的?
论消费观念和消费水平,王加根还赶不上他小舅子方敬文。
虽然他的工资收入比敬文要高得多,但在花钱方面,却远不如敬文潇洒大方。敬文崇尚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吃穿住用玩,只要手里有钱,就绝不会委屈自己,一定要让自己的欲望得到满足。他抽烟、喝酒、抹牌赌博,可谓五毒俱全。抽的香烟都是牌子比较响、价格比较贵的,要么“红塔山”,要么“阿诗玛”,很少抽劣质杂牌香烟。不想做饭了,就邀上狐朋狗友,到外面去胡吃海喝,猜拳喝令,快活得不得了。打麻将,“斗地主”,输赢动辄成百上千元,而且总是满不在乎的模样。既不大悲,也不大喜,完全到了宠辱偕忘的境界。
王加根就难得那样洒脱。
这也是他经常慨叹世事不公、骂自己没有出息的原因。有时他非常困惑,甚至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古训产生怀疑。敬文从来没有“远虑”过,似乎也没什么“近忧”。他这人谨小慎微,未雨绸缪,还是愁肠百结,道不尽的烦恼与苦闷。
他不知道自己与敬文两种截然相反的生活态度,究竟哪一个对,哪一个错,弄不清孰是孰非。有时,他甚至这样设想:假如现在突遇天灾人祸,他和敬文都挂了,丢了性命。两相比较,哪一个活得更有意义?哪一个会觉得不枉此一生?哪一个感觉更划得来一些?
这次去孝天城催收贷款,王加根还有一个新发现,那就是敬文家里已经装上了电话。
这个发现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乔迁新居时,王加根曾提议家里装一部电话。方红梅死活不同意。
她的理由是,他们又不做生意,装个电话有什么用?夫妻俩生活在一起,上班都在家附近,每天同进同出,未必还要在电话里嘘寒问暖不成?装一部电话得两千元装机费,每月还要交座机费和通讯费。有必要花这个冤枉钱么?
王加根没办法说服老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同样不做生意、同样是夫妻俩生活在一起的方敬文和李华,家里却不声不响地有了电话。敬文为什么就有胆量、有气魄花这个冤枉钱?他还欠着一屁股的账债呢!
尤其让王加根难以忍受的是,当他把敬文拿不出钱还贷款的情况告诉方红梅时,方红梅竟然显得很淡定,看不出着急的样子,甚至还为方敬文开脱。
“他妈的!到底是她亲弟弟。如果是外人借了两万元钱不还,她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不寻死上吊才怪呢!”每想起这些,王加根就气得牙根发痒,恨不得离婚。
一个女人,既然结了婚嫁了人,就应该专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庭,但方红梅却并不是这样的。结婚这些年,她没有把心思完全用在家庭建设和相夫教子上,更多关注和牵挂的是她娘家人。
家里该买什么家具,该添置什么家用电器,她很少主动提及,都是王加根一个人操办。就连一年四季的床上用品和大人小孩的穿着打扮,她也很少用心地去布置和安排。
家里的彩电、冰箱、音响、热水器、抽油烟机和席梦思,这些稍微高档一点儿的物件,都是王加根从孝天城买回的。
方红梅不仅不参与挑选,王加根买回后,她还要鸡蛋里面挑骨头,唠叨个没完,嫌贵了,嫌他乱花钱。能省就省,有旧的就不买新的,有廉价的就不买贵的。一个原则,最大限度地省钱。到如今,夫妻俩没有一身像样儿的衣服,更谈不上金银首饰。
方红梅总是素面朝天,基本上没有用过化妆品。
按说,勤俭节约是值得称道的优良品质,可问题是,方红梅在小家庭建设及他们一家三口的消费上抠门,但对她娘家的弟妹又显得特别大方。腊梅、敬文、敬武读书和考学,以及后来结婚、生小孩,需要他们拿钱出来援助或送礼的时候,方红梅总是站到她弟妹那一边儿,与王加根斗智斗勇。软硬兼施,死乞白赖,争取拿出去的钱尽可能多一些。仿佛这些拿出去的钱是王加根的个人财产,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两人当教师时就是这样。王加根进银行工作后,家里的经济条件好转,方红梅的这种德性更是变本加厉。</div>
敬武夫妇有了秋秋和冬冬两个小孩之后,不满足于在农村种责任田,想出去做生意。因为没有本钱,他们就让老父亲来找王加根。先是说想贷款,被王加根婉拒后,又提出向王加根借钱。
王加根明知道这种借出去的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是凑了一千元钱给老丈人。
敬武读书老不开窍,做生意却是一把好手。年把时间,就用赚来的钱在方湾街上买了块宅基地,做了一栋二层小楼。楼房封顶的时候,不仅没提还那一千元钱的借款,还让他们再拿一千块钱出来送礼,恭贺他大厦落成。
方红梅对此丝毫也不生气,还称赞小弟敬武有板眼儿。
得知王加根掌管着A银行孝北县支行的煤气本,煤气可以随便灌,而且不花一分钱,方红梅又想到了她妹妹。
她对王加根说:“腊梅一个人带着黑皮在方湾生活,既要上班,又要照顾家里,当爹又当妈,日子过得太艰难。光一日三餐就够麻烦的了,农村买煤不方便,买回来的煤也不好烧,每天还得生炉子。既然你手里有那么多的煤气本,不如让腊梅也沾点儿姐夫的光。”
结果,她硬是逼着王加根买了个燃气灶和煤气坛子,灌好煤气送到方湾工商所。
为了保证腊梅家的煤气不断供,方红梅让王加根又去买了个新煤气坛子,平时就灌满煤气备在家里。只要听说A银行有汽车去孝天城,她就吵着闹着让王加根跟着去,顺便把灌好的煤气送到腊梅家里。同时,嘱咐王加根把腊梅家的空煤气罐带回,轮番着灌,轮番着送……
方敬文就更不用说了,一直把大姐家看成是他的提款机。
只要手头上紧,他就来找方红梅。次次开口都是借钱,却从来不见还。去年他们乔迁新居时,手头那么紧,敬文还来借走了两千元钱。紧接着,又巧舌如簧地给大姐灌“迷魂汤”,逼着王加根为他办贷款。
如果不是方红梅一而再、再而三地唠叨,王加根不可能想方设法从银行贷出那两万元钱。现在,这笔贷款出了问题,方红梅却如没事人一样,王加根能够不生气么?
为了接济娘家人,方红梅表现出的无私奉献精神和“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着实让人感动,但对待她婆家这边儿的亲戚和家人,她又成了个只进不出的皮筲箕。
当然,这与王加根特殊的家庭背景有一定的关系。由于一直没有与公公婆婆生活在一起,方红梅与加根父母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再加上,白素珍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强行要走了礼金,王厚义背着他们卖老宅败光祖业,在他们最困难的时候拒绝搭把手,方红梅对加根的父母恨之入骨。
提起这些伤心事,她就骂两个老的禽兽不如。
83书屋:(www.83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