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措的潘爱子在薛谨之的示意下,坐到近旁的一把交椅上,双手交叉塞于袖中,暗自极力稳住狂乱的心跳。
瞧着薛谨之今日的架势,怕是要追究到底了。这也难怪,前些时候,她小产落了胎,而今皇后也没了孩子,若是再不整治,他定是怕这皇室会绝了子嗣,难以对历代先皇交代了。
就在潘爱子惴惴不安之际,小柱子怀里抱了个透明的器皿,自其眼前经过,虽是短暂一瞥,却也惊得她顿时面上失了血色。
只见器皿内盛着一些透明的液体,在液体的包裹中,是一具浑身血红,皮肤通透的婴儿,模样极其狰狞恐怖,显然是在死之前受了不少的罪。
后脊阵阵发寒的潘爱子艰难的咽了咽口水,面上不动声色,心下情不自禁的念了几声佛号。
一个又一个的太监和宫女被传入房内,问过之后,无比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出去之时,皆是手脚哆嗦,双目无神,怕是定要好几宿噩梦缠身了。
“许恒。”
听到小柱子喊许恒的名字,潘爱子的心顿时被提到了嗓子眼,拢于袖中的双手暗握成拳。
瞧着适才审讯的阵仗,依着许恒那胆小怕事的性子,怕是什么都会一股脑的往外说,毕竟,有时候身体上的折磨并不可怕,内心的恐惧才是足以毁天灭地的。
怎么办?怎么办?假如许恒当真招架不住,究竟该如何行事?
正思量着应对的法子,面色苍白、浑身哆嗦的许恒便颤巍巍的步入室内,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脸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许公公,这椒房宫的布艺桃花可都是你准备的,适才管香料分配的公公已经说了,当日你去领取桃花粉时,可是远远超出了预计的……”
说话之际,小柱子慢步走近许恒,突然厉声喝道:
“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宛如惊弓之鸟的许恒经他那么一吓,顿时瘫软在地,除了身子抖的越发厉害外,倒也不曾开口招认或者辩解什么。
“许公公,你抬起头来瞧瞧,这是什么?”
听得小柱子的语声突然变得柔和,许恒缓缓抬头去瞧,当看清小柱子手中捧的是什么东西时,其双眼因为极度惊恐而睁大到极限,情绪异常激动失控的叫嚷道:
“啊!不管我的事,真的不管我的事……”
慌乱间,视线扫过潘爱子的脸,然因心底惧怕,终究不敢多做停留,然他这一细小的举动却不曾逃过小柱子的眼睛。
正当小柱子欲乘胜追击,再逼问时,坐在椅子上的潘爱子忽然站起,双膝跪倒在地,面有不忍之色对薛谨之道:
“皇上,常言道,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小皇子夭折已属不幸,而今受这般罪,您让蓉儿姐姐情何以堪,让小皇子如何安心上路啊?”
“子儿,你快些起来,地上凉。”
怀里拥着公孙蓉儿,薛谨之也不便起身相扶,只得出言道,然见她坚持跪地不起,轻叹一声,有些无奈道:
“朕知道你心地善良,瞧着这些奴才被这般折磨于心不忍,可若是今日查不出个究竟来,往后无论是皇后,还是你,若是再怀上子嗣,岂不要再受此等恶罪?”
垂首静默片刻,潘爱子再度抬头望向薛谨之时,眉目间流露着淡淡的凄凉伤感,当真是发自内心,语声则轻柔道:“皇上,嫔妾这几日闲来无事,便经常去静妃姐姐那走动,听她说说佛理,获益良多,也知母子情缘,终究不能强求,该你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哪怕费尽心思,也终究是留不住的。倒不如让夭折的皇子们安心上路,好再去寻个好去处。”
见潘爱子字字句句皆是情真意切,薛谨之不免有些动容,思索片刻,喟叹道:
“也罢。皇后,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朕答应你,会给你个交代的。”
听得薛谨之如是说,潘爱子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而埋首在薛谨之怀里的公孙蓉儿虽心有不甘,但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免的落得个不识大体的名声。
经薛谨之哄劝一番,情绪平复下来的公孙蓉儿安静的闭上双眸,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室内众人悄无声息的退到房外,薛谨之吩咐小柱子好生伺候着之后,便同潘爱子朝椒房宫外行去。
待得薛谨之与潘爱子两人彻底消失于椒房宫外,小柱子方转身步入房内,掀开帐幔,行至床头,恭敬轻声道:
“娘娘,他们已经走了。”
侧转身子,视线随意地落在室内的某个角落,公孙蓉儿语声不含半分情绪道:
“适才你可察觉到什么异样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适才暗中小心留意,发觉风夫人在见到许恒进来时,神色有异,依着奴才的猜测,此事风夫人定难逃干系。”
闻言,公孙蓉儿眉目间闪过一丝戾气,心下恨不得将潘爱子千刀万剐。
她那夭折的孩儿是她与皇上联系的唯一纽带,寄托着的除了她对皇上的爱之外,还有她们公孙家的荣华富贵以及她自身的地位,可恨的是潘爱子就这样将她的希望硬生生给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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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柱子,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回皇后娘娘,依奴才之见,眼下我们也没有真凭实据指正事情就是风夫人所为。不过老话说的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那些个奴才,看了皇子真身,估摸着当真动了手脚的,必定会有所行动的。皇后娘娘只需静待便是。”
正如潘爱子所想的那般,小柱子素来心思缜密,用皇子尸身来恐吓那些宫女太监,也是他想出来的法子,目的就是逼下手之人自乱阵脚,而今公孙蓉儿听他说的颇有道理,沉思片刻,颔首应下,静默半晌,方道:
“那就交由你去关注各宫的动静吧!”
“是,皇后娘娘好生休息,奴才告退了。”
小柱子答应罢,转身关门离去……
雪越下越大,很快,整个皇城便再度白茫茫一片。
挥退左右,单独与潘爱子走到湖边的薛谨之望着已然结冰的湖面,静静出神,背影略显寂寥与落寞,少了几分往昔的潇洒与霸气。
强忍着彻骨的寒意,与薛谨之并肩而立,看着远处走廊内的烛光倒映在冰面上,泛出模糊不清的光晕,潘爱子的脑海里不期然浮现出初次在宫中与薛谨之相遇的情景。
那时候的他,是她心目中简简单单的谨哥哥,是一个会为了她,与珠宝店的老板大动干戈的谨哥哥;是一个为了能够让她活的自由自在,委屈自己去临幸那些他不爱的妃子的谨哥哥。
可叹命运弄人,她将自己交给他时,前世的冤孽一并回来,从此他们二人的关系变得不再那么简单,她步步为营,步步算计;他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与她越走越远,两人就像水下的鱼儿与天上的飞鸟,能够相望,却已无法交集。
“子儿,适才在椒房宫,我那般待皇后,你心中是否不高兴了?”
侧首,温柔的视线落在潘爱子娇嫩的小脸上,薛谨之轻声道。
多日不见,蓦然觉得,他的子儿长大的。
以前的子儿,虽然也是心地善良、见不得他人受苦,但从不会懂得用佛理之类高深言语来规劝人,现在的她比之往昔安静了许多,虽然眉目间灵气未减,然那直率的性子却是收敛了许多,究竟他是该喜还是该失落。
轻轻的摇了摇头,潘爱子双手交叠放于嘴前哈气取暖,之后才笑道:
“没有。子儿与蓉儿姐姐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而今见她受这般苦楚,谨哥哥待她好也是应该的,子儿不会不开心的。“
温暖的大手似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包裹住潘爱子冰凉的双手,薛谨之语声温和带着些许爱怜道:
“子儿,借着这次调查皇后之事,我一定会对你和你那逝去的孩子有个交代的,也让那些胆敢一再毒害皇嗣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瞧见薛谨之深邃双眸中那浓浓的煞气与杀意,潘爱子娇小的身子忍不住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暗自稳了稳情绪,方镇定道:
“多谢谨哥哥。谨哥哥,外头冷,子儿想早些回去歇着了。”
不怎地,潘爱子心底隐隐觉得,薛谨之所说之言,并非像他表面说的这般简单,好像还在琢磨着别的什么。
“恩,这雪越下越大了,你的身子骨弱,是该早些回去歇着了,走吧。”
唇角绽放出一抹宠溺的笑,薛谨之始终不曾松开潘爱子的手,语毕,便转身拉着潘爱子往笼香阁处行去……
次日,大雪初停,云散雾霁,天空幽蓝得像一泓秋水,令人心旷神怡、跃跃欲飞。
依着潘爱子的吩咐,有小宫女在庭院内的凉亭之中摆了些许瓜果与零嘴,并且焚了一炉甜香。
亭中大理石案上还摆了棋盘与两盒棋子,玉质的黑白棋子晶莹通透,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只是瞧着便知触手温润。
用罢早膳,闲室内有些窒闷的潘爱子吩咐了金粉去紫微宫请静妃后,便独自坐于凉亭的石案旁,照着手旁的棋谱,摆了一局珍珑,蹙眉细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潘爱子的思绪,回首而望,只见金粉上气不接下气的冲入亭内,双手插腰,身子半弯,脸红脖子粗道:
“姑,姑娘,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潘爱子不急不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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