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是,平日里对姑娘百般细心呵护,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倒出了纰漏。这人世间有这么多字可用,为何非要用‘风’字册封,害的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无端端要承受这等冤枉罪。
望着诚惶诚恐的夏蝉,潘爱子心知自己不该无端端拿她出气,可是胸中的怒意就像暴风雨下的江河,翻滚不已,根本难以控制。
“哼,好一个不敢妄加评论,出去,你给我出去。”
闻言,夏蝉如获大赦般,快速退出室内,顺带将房门掩上。
风声雨声之中,蓦地响起此起彼伏的瓷器碎裂声,然很快就趋于平静。
笼香阁院内的宫女太监纷纷朝主卧侧目而视,皆被守在门外的夏蝉给瞪了回去。
雨还在疯狂的下着,铺在院内的青砖小路,已然被泥土掩盖了本来的面目;因着久不见阳光,花草树木皆无精打采,隐约间竟透着几分悲伤……
潘爱子被册封为风夫人一事,很快便被晓谕六宫。
慈和宫。
因着持续降雨,人工湖内湖水高涨,平日里悠闲自得的丹顶鹤皆懒散的躲在了湖畔的竹棚内,偶尔鸣叫几声,以示对上天的不满。
湖面上含苞待放的睡莲,随波而动,宛如小舟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随时有翻船的危险,而这种不安的气氛也弥漫在慈和宫的主殿内。
“风夫人,风夫人,皇儿为什么要封那个丫头为风夫人?”
盛怒使得太后失了平日的端庄,双目微微赤红,近乎咆哮的质问着一旁的丹春。
“太后息怒……”
“息怒,你叫哀家怎么息怒?哀家为了不伤及与皇上的母子情分,处处忍让,可皇上呢,他分明知道哀家痛恨风夫人,却还要封那个来历不明的丫头为风夫人,这分明是拿刀子捅哀家的心,这分明就是怪哀家当初没有让他立那野丫头为后。”
似是为了发泄满腔怒意,情绪过于激动的太后将罗汉塌上的水烟尽数扫落在地,玻璃碎片溅的到处都是。
“哼!既然皇上那么心疼那野丫头,哀家就代他好好疼爱她一番。丹春,你这就去把风夫人给哀家请来。”
望着地上明晃晃泛着寒光的碎玻璃,太后嘴角浮现一丝森冷的笑,语声突然变得柔和,闻之,却越发令人毛骨悚然。
“太后娘娘,此刻若是轻举妄动,皇上势必会对您越发生疏的。”
丹春紧了紧拢于袖中的双拳,极力保持镇定,轻声道。
“哀家叫你去请,你就去请。”
眉毛倒竖,太后厉声喝道,惊得丹春再不敢多说什么,忙忙步出房门,往笼香阁而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跟在丹春身后的潘爱子有些拘谨的踏入慈和宫主殿。
“太后娘娘,风夫人来了。”
隔着落下的重重帐幔,丹春小声禀报道。
“让她进来。”
闻得幔后太后没有半分情绪波动的语声,潘爱子的心没来由的沉了沉,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掀开重重帐幔,走近太后。
偌大的罗汉塌上,太后面无表情的拨弄一堆晶莹通透的玻璃珠子,珠子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立时令潘爱子娇嫩的小脸失了血色。
痛苦的记忆快速闪现在脑海之中。
十几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身为贵妃的太后名人将她请至华,不曾说明任何缘由,就让她跪在一堆玻璃珠子上,那种闷闷的钝疼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让人跪在玻璃珠上,既不能让人痛苦,又不会留下明显的疤痕,在宫中可谓是很高明的惩罚之术了。
抿了抿唇,潘爱子暗自吸了口气,极力稳定剧烈跳动的心,露出乖巧讨喜的笑,语声甜甜的对太后请安道:
“爱子见过太后娘娘。”
“爱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是不是没休息好啊?”
抬头,太后似笑非笑的望着潘爱子略显苍白的小脸,轻声道。
“多谢太后关心,爱子休息的很好。”
看着太后露出记忆中熟悉的表情,潘爱子心下明白,她今夜是在劫难逃了。
事实上,在来慈和宫的路上,她便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薛谨之封她为风夫人,在太后看来,必定不是巧合。
毕竟她长得像前世的自己,又同是姓风,而今又得了夫人封号,但凡有心之人,都会认为她和已故的风夫人定然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而太后就是那个有心人。
依着太后对她前世的厌恶,即便她当真与自己的前世没有任何关系,也会被严厉惩处。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太后前后的态度竟然变化得如此之快,前两日在笼香阁,还愿意与她保持表面的和睦共处,此刻却根本无所顾忌的想要折磨她。
嫉妒与仇恨当真能够烧毁一个人的理智,即便以沉着冷静着称的太后也难例外。
“爱子,难道你在进宫之后,都没有人教你宫中规矩吗?”
语声陡的一寒,太后沉声道,惊得潘爱子颤抖不已。
“哼,看来莲莺说的没错,你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把自己当主子了,竟然不督促你熟悉宫中规矩,简直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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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息怒,恳请太后娘娘饶了她们吧。”
不想因为自己而连累其他无辜之人,即便明知这是太后的计谋,潘爱子还是暗自咬牙,跳入陷阱之中。
“要哀家饶了她们也行,但你的知道自己错在哪?”
“爱子不知,还望太后娘娘明示。”
“丹春,你来告诉风夫人,她错在哪?”
似是有些疲惫,太后伸手揉了揉眉心,慢条斯理道。
隔着重重帐幔,丹春不敢有所怠慢,用平板的声音道:
“夫人,在宫中,凡是有品级的嫔妃,见了皇上和太后,以及比自己品级高的娘娘,都要以臣妾自称,这样才符合祖宗礼法。夫人以闺名自称,有逾越之嫌。”
“你可听清楚了?”
“恩。”
低垂下头,潘爱子紧了紧拢在袖中的双拳,心下不由冷笑。
若是她猜得没错,太后必定会以“逾越”之名罚她。
果不其然,只听得太后不怀好意的又问丹春道:
“丹春,若是有嫔妃言谈有所逾越,依照祖宗礼法,该如何惩治。”
“掌嘴五十。”
简单的四个字从丹春的口中说出,却隐约透着些许不忍。
“太后娘娘饶命,吟……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
“而今你怀有身孕,若是掌嘴,恐伤了你身子,皇上也会哀家这当母后的不近人情。可若是不罚你,若是别的嫔妃也纷纷效仿,岂不是乱了规矩。倒不如这样,哀家罚你在这些珠子上跪半个时辰,你觉得如何?”
拾起罗汉塌上一颗晶莹通透的珠子,似是赏玩一件上佳古董,太后微眯双眸,不紧不慢道。
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潘爱子心下冷哼。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已经贵为太后,李凤仙还是这般的假仁假义。
“多谢太后娘娘从轻发落。”
望着卑躬屈膝的潘爱子,心情舒畅的太后朝重重帐幔外的丹春喊道:
“丹春,进来。”
依着太后的吩咐,丹春将罗汉塌上的玻璃珠子全部摆在地上,然后再在上面铺上一块薄如蝉翼的布巾,便面无表情的退到了一旁。
“跪下吧,半个时辰后,才可以起来。”
听到太后的命令,潘爱子暗自咬紧牙关,屈膝往玻璃珠上跪。
因着玻璃珠表面圆滑,人跪在上面,很容易左右摇晃,若是一不小心,就会摔坐在地,潘爱子刚跪下,身子就不稳的晃了晃。
见状,太后面露温和笑意,却并未达眼底,好意提醒道:
“爱子,适才哀家不小心打碎了水烟盏,这满地都是玻璃碎片,你可千万要稳住了身子,若是一不小心摔倒了,被碎玻璃刺伤,那哀家可就罪过了。”
“太后娘娘,臣妾的膝盖好痛,真的好痛啊。”
“痛是为了让你更好的记住自己今日所犯的错,往后你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她对任何人都可以心慈手软,唯独对潘爱子不行。
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潘爱子与风夫人有关,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潘爱子的出现并非偶然。
举凡潜在的危机,她都会将其扼杀在萌芽状态,绝对不能让危机波及到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权势。
已然斜靠在罗汉塌上的太后调了个舒服的姿势,冷眼瞧着潘爱子吃痛的样子,语重心长道,俨然一副长辈之态。
“呜呜……”
豆大的汗珠很快布满潘爱子光洁的额头,膝盖上传来的闷闷钝钝的痛令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许哭,要是再哭,哀家就再罚你多跪半个时辰。”
似是被吓到般,潘爱子慌忙用右手紧紧捂住小嘴,娇小的身子剧烈颤抖着,犹如风中的落叶,睁着一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极力压抑着哭声。
一旁的丹春瞧着有些于心不忍,却终究没有出言求情。
“丹春,哀家累了,先睡会。你看着这丫头,千万别让她偷懒。”
吩咐完丹春,太后侧转身子,面朝内,背朝外,闭目休息,不一会,便响起了匀称的呼吸声。
见太后已然熟睡的丹春蹑手蹑脚行至潘爱子身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蹲下身子,用手捡拾地面上的碎玻璃。
待得将离潘爱子最近的碎玻璃捡拾干净,丹春方挨近爱子,压低嗓音道:
“夫人,你若是当真难受,可以稍坐一会,太后小歇至少也要小半个时辰才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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