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轩的事情,早已传到谢夫人耳中,她听说弟弟中毒,早就想过去看看,可黄珍妮觉得那边不安全,好歹给劝住了,等溪草回来,告诉她谢信周已经无碍,她一颗忐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随后又叹气。
“没想到旌文这孩子,居然对我们成见这么深,信周是我的亲弟弟,洛白的亲舅舅,我们如果对他下毒,成了什么人了!”
这算是两边之间首次正面冲突,谢旌文隐藏的情绪全都暴露了,这让谢夫人非常受打击。
没想到掀开一家人和气的表象,底下竟埋着这么多猜忌、不满和厌恶。
她记得谢旌文和谢令文小时候,因为温夫人在饮食上管控得严格,还常常跑来找她要糖果吃,也会趴在她膝盖上闹着听故事,有时候央求谢洛白教他们练两套拳,上树掏个鸟窝什么的。
那种兄友弟恭的画面,自从谢洛白进了军队以后,似乎再也没有看见过了,而对于自己这个姑妈,兄弟俩也只剩恭敬,早没有了当初的亲切。
“洛白锋芒太过,舅舅那边防着他,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日久总会见人心,姆妈不必为此伤感。”
谢夫人点头,无论怎么说,弟弟一家都在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他们母子,这份情谊,谢夫人没齿难忘,不会因为一时的龃龉,就把亲情割裂。
“你看着长缨和长安,我去医院一趟,你舅舅到底怎样,没亲眼见到,我始终不放心。”
谢夫人走后,溪草便问起昨日鸳鸯厦的情况来,桑姐一一回了。
黄珍妮很守信用,溪草拜托她保护谢夫人和孩子,她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鸳鸯厦,期间谢旌文曾派人过来骚扰,说要搜查下毒的证据,都被她暴力制止了。
“黄姑娘可是二爷一手栽培的,大少帅手下那些废物,哪里是对手!”
桑姐绘声绘色地向溪草讲述黄珍妮是如何卸了对方领头的胳膊,又把几人踢下水,那些爪牙狼狈地游水的模样,溪草听得不由笑起来。
“黄少校,多亏有你,否则我瞻前顾后,只怕早乱了阵脚。”
黄珍妮很爽快。
“少夫人客气,我一女土匪出身,只会杀人放火,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我也不懂,只能在需要的时候,给你做个打手吧!总不算有负司令之托。”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
“司令在的时候,谢旌文温顺地和小猫似的,司令一走,他就开始欺负妇孺,真不像个男人!”
见溪草面露诧色,黄珍妮笑道。
“看少夫人的表情,司令难道没和少夫人提过我的底细?那司令有没有和你提过,他当年从德意志回来做的第一件事?”
谢洛白不是个喜欢讲述自己丰功伟绩的人,关于他过去的种种传闻,溪草多半是从小四和何湛那里听到的,当年谢洛白在德国受训归来后,独自挑了个土匪窝,这是小四告诉过她的。
溪草哑然。
“莫非,黄少校就是……”
她虽猜到了几分,但依旧不能置信,黄珍妮却毫不介意。
“没错,当年我爹在蓉城附近的笔架山做寨主,专干打家劫舍的营生,那年我十四岁,已经是个二当家,正带人在寨子外头巡视,看到个漂亮的青年骑马过来,还打算劫回来做压寨小白脸,谁知道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反而栽在他手上……”
桑姐见她说到高兴处,竟口无遮拦起来,忙在一旁咳嗽,黄珍妮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转了话头。
“后来我爹和我都被司令收编了,我原名叫黄二妮,司令嫌这名字土,才给改了这么个洋名,把我编进正规军,也读了书,算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不过我做过的破事始终是抹不掉的,军里那些小子们背后给我起绰号,说我女悍匪没人要,我都知道。”
溪草自然不会心胸狭窄到,为这种带有玩笑色彩的陈年往事吃醋,她含笑道。
“黄少校可不是没人要,听说何湛向你求婚了,等他这次回来,能喝上你们的喜酒,那也算圆满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黄珍妮面上笑意微僵,随后又重新笑开。
“少夫人,不是凡事都能有圆满的结局,过得去也就行了。”
她笑了笑,不等溪草再问,就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溪草心中微讶。
每次提到黄珍妮,何湛都一幅扭捏的样子,溪草本来一直以为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可看黄珍妮的模样,事情似乎又并不是如此简单。
别人感情上的私事,溪草也没兴趣窥探,加之摇篮里的长缨和长安又闹起来,黄珍妮不便留下打扰,就告辞离去了。
谢信周洗了胃,输了液,第二日就清醒过来,便陪护了两个医生,出院在家静养。
谢家虽然对外宣称是食物中毒,可虞园人多口杂,帅府又高调到回春堂抓人,在蓉城但凡有些耳目的,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有人妄图谋杀大帅,说明起了反心,谢洛白不在蓉城,军心就不免乱了起来,将领们互相猜忌,甚至暗中加紧布防,做好准备,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也好应对。
听说谢信周出院,他们更是先后前来虞园探病。溪草大清早就前往主宅探望谢信周,也想探一下这些人的虚实。
“你在这里观察了这半日,依你之见,谁有可能是主谋?”
送走了施维武,谢信周突然推开温夫人手上的银耳粥,盯着溪草发问。
谢信周醒过来之后,温夫人就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所以他任凭溪草一直呆在主宅,就是看透了她的意图,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年小,见识又浅薄,我的看法,恐怕不值得舅舅参考。”
溪草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信周。
往常军队内部出了奸细,谢信周都会问谢洛白的看法。
如今他身边,温夫人只是个内宅妇人,谢旌文又靠不住,至于将领们,现在他是不敢信,一时竟不知和谁商量。
回想起来,他昏迷之前,曾急怒攻心,大骂谢洛白狼子野心,现在情况反转,溪草如今这般慎言,是要避嫌的意思了。
谢信周不免有些尴尬。
“你尽管说,自家人说的话,我自然信得过。”
这也算是为之前的怀疑道过歉了,溪草也并不得了便宜卖乖,点头坦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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