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的当日蒋府热闹非常,但凡河源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半都来了,人往多处聚总是这个理儿,蒋家算是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这家未来继承人的生辰大宴,谁人不卖这面子?
蒋煦这日由着宝珠帮着收拾伺候,方沉碧就倒开空儿跟着马文德一道在前面忙活。
宝珠知道争不过方沉碧的身份又比不过人家利落的嘴口,平素里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只管恨不得在暗处多啐几声解恨儿,可到底方沉碧也没错待了她,虽是并不亲近倒也不由着翠红和马婆子多放肆,算作懂些道理的。
可宝珠也不算感激她,谁叫她们注定是站在同一屋檐下争风的敌对,若是谁弱了挨了欺负也不可怜只道是自己没那个本事治不住人家反而面子里子都保不住就是了,再想到日后方沉碧太有可能骑在自己脑袋上,宝珠就恨不得用院子里的桃树枝刻成小人儿写上方沉碧的生辰八字日日针扎火燎,直到念死她为止。
等着梨园那面打发丫头过来送新袍子,宝珠展开衣服瞧一眼,只是心里暗笑平素蒋煦从不穿蓝色衣裳尤其这种天蓝淡色的,她等着看蒋煦如何暴躁罚方沉碧一个哭天抢地。
“呦,是蓝色,少爷您……”
蒋煦见了这新袍子也是一怔,他微蹙眉心,眼色渐深。宝珠忙道:“奴婢之前确有跟小姐提及少爷不喜这色衣裳的事,只是小姐似乎没往心里去,或是自个儿挺喜欢这色的,再者……”
蒋煦无心听她多说,淡淡道:“罢了,给我穿上吧。”
宝珠一怔,手又慢了,磨蹭了半晌算是把衣服给蒋煦穿了上去,只是她不敢开口问个原委,只是越发觉得方沉碧到底会什么把戏能做到如此?
蒋煦原本心里也不舒服,这蓝色确是他不喜的颜色,可他也算是个爷们儿家的既是开口允了方沉碧挑缎子这码子事,日后也不好反口发脾气,再或者说他也不乐意看见那个孩子失望的神色,毕竟从她来到蒋府开始他倒是当真身子骨强上许多,也似乎能找到个随口对上两句话的人儿了,虽然这人儿还有点小。
“小姐,你这里肯定忙,嬷嬷说怕着你累着容我过来帮忙搭把手儿。”
翠红搓搓手笑着上前,再抬头往厅里一望真是看得人心头都是麻的:“到底是有钱人家宝贝疙瘩的宴,瞧着来的人若不是算有头有脸能称得上一号的哪能进得了这门,就这还都踩烂了我们府里的门槛了呢。”
方沉碧今日穿了桃色缎面的小袄瞧着很是喜气,她瞥了一眼闹哄哄的大厅,道:“一人荣,万人聚,一人衰,万人踩话再好听出手再阔绰也都跑不掉这个,有什么好羡慕的。对了,你帮我走一
趟慈恩园问过大少爷是不是需要我过去,顺便帮我瞧一眼那件新袍子少爷可是喜欢?”
翠红纳罕:“您不是之前都招呼过了说要在前院忙着吗?缘何还要再问?”
方沉碧道:“张嘴便是人情,你去便是。”
翠红点点头,转身从门里出去了。方沉碧张望着眼前,原是这么诺大的一个厅堂竟是闹闹哄哄的挤了拿么多的人进来,人声嘈杂,面目纷繁,各种道贺恭喜的话成了万重波浪早是将厅室完全淹没其中。
她想到自己的小时候,从孤儿院到姨妈的家也是进了这样豪华阔气的宅子,人人都喊她小姐就跟现在一样,可人人都知晓她不过是个私生女,还是个注定一降生就要夺走母亲生命的私生女。富有,尊贵对于她来说,只是从一个房子换到另一个房子,从一张张明显而嫌弃的脸换到另一张张暗自鄙夷的脸,其他并没有任何不同。
“沉碧,待会儿献茶时候你跟着大夫人身后就是,要乖巧点学着怎么招呼应付那些阔家太太。”
马文德猫着腰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方沉碧交待:“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栽培,若是上道儿的孩子自是会跟着学些细枝末节的,再加之脑子灵光性子聪慧想学的会也不难,表舅我可是对你信任的很,你肯定会做得好的。”
方沉碧点点头,算作领会。说罢马文德领着方沉碧挤进人群,她突然像一只被卷进沙子里的鱼,喘息也无法,逃离也无法,等这一路给带到台上去的时候但见大夫人正与几位富家夫人说着闲话,人人眉梢眼角都是软笑,满目都是金光银光的扎眼的厉害,而那面蒋悦然给蒋茽带在身边,也被许多衣着光鲜的公子老爷包在其中不得动弹。
“夫人,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就等大少爷过来就可以开宴了。”
大夫人莞尔,揽过马文德身边的方沉碧道:“你且先下去吧,待会儿找人去回你。”说罢又与那几位夫人谈道:“瞧这孩子可是漂亮的不得了?我也是才收进府里做当自家女儿养着的,可是娇贵的很。”
几位穿金戴银的贵妇低头一瞧,只见这玉打的俏人儿水做的骨,明滟滟一双眼似剪水漾波一般,看了让人不禁惊艳,再听着是蒋家大夫人称道是捧在手心儿里的闺女,自是看准了风向,赞不绝口:“瞧着瞧着,要说你家悦然现下的俊样子河源县再没一个了,就是逛遍了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怎的又收了个倾国倾城的丫头做女儿,这不是儿女双全贵人多福,偏是天下间最好的都给您挑去了,只管留给我们些什么啊?”
大夫人闻言笑得十分得意:“都说各有各福,美人儿还不到处都是?我可是与这孩子有缘,见了一面就烙在心坎里了,不带在身边心里就不舒服。”
听闻这话,一妇人上前挑眉试探:“果然是缘分,但说老天也不想垂爱姐姐这么垂爱我,我虽有个女儿可都是小家子气气的,自己看了也不爽气哪不得上您这女儿生得这般讨喜呢?左右我瞧着这闺女也喜欢的不得了,我家正有个稍长她几岁的次子,不如就把这孩子许给我们家算了。若是进了我们家的们成了我的媳妇我只管不会比您待她差。”
旁侧人不愿道:“她若要争,那我们也要争,儿子谁家没有。”
大夫人闻言笑不拢嘴,劝道:“罢了罢了,我一个人可得罪不起你们那么多张嘴,何况这孩子我也喜欢的紧,我家煦儿更是喜欢,你们说我舍得把孩子给了你们谁家送去?若是许了谁,日后在我背后还指不定怎么骂我让我打嚏呢。”
几个人闻言掩口娇笑起来,自是都听出大夫人的弦外之音,无不是悻悻作罢再转而谈其他。其实方沉碧看的很懂,这里没一个是真正喜欢她要她的人,不过是看着蒋家越做越大的生意,想着联姻分一杯羹来的,某种程度来说留在蒋府给蒋煦当妾室还真的是好过嫁到这些人家去,至少在蒋府里若是讨得大夫人欢心日子便不会难过多少。
只是……这一瞬,她突然想到一个人,遂从围着的人群中看见那抹紫红色身影,她微微蹙眉,耳边是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喋喋不休的恭维和虚捧,眼前却是那个只有几步之遥却迟迟无法近身的人儿。
这一夜闹到很晚,余下光景都是觥筹交错吵闹交杂,方沉碧只跟着大夫人身后端着酒杯从一桌走到另一桌,绽着笑脸说着吉祥话做出一个蒋家养女该有的金贵样子来。
倒是蒋悦然过了这生辰已是整十周岁,虽说还算不得大人,倒也由着蒋茽的带领端着酒杯四处敬酒,他不多喝只抿一口却也有了醉意。俊脸熏红,那双桃花眼也早是染了迷乱之意有些含含糊糊。
卓安不敢离他身侧,扶着蒋悦然游走在厅堂之间,时而劝着还帮着挡酒,还没走过一圈马文德这面扶着蒋煦从侧堂出了来,蒋煦本是不愿,他倒也觉得自己走路也不成问题,倒是被马文德这么一搀扶反倒成了连路都走不成的废人了。
蒋煦甩手,马文德不卑不亢的仍旧搀扶着,蒋煦有些恼意,斥道:“到底你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了,我若说不用你还不肯罢休,你真道是这府里没人治得了你?”
马文德是何种人物,只管笑脸相迎:“这里人多也不知道谁伸个腿儿探个脚的若是生了差池可是不好,之前夫人是交代我要仔细了再仔细的,小的可不敢怠慢一分半毫的。”
等着蒋悦然应付完一拨人,忙转过身来东张西望,又是浅浅啜了一口,只道是满眼人影晃晃晕天晕地,好似这会儿子踩在云彩上脚底下软浑身都跟着软,他寻了再寻只想从人群中搜出那个人,再看看那个桃红色的身影,只有见着了心里才觉得踏实。
说着也怪,他正寻着,她也刚好撇过眼来,两人视线一对谁都是一怔,都以为只是自己习惯于这么做却不知原来对方也是如此。方沉碧朝他弯弯嘴角,顺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多喝了,蒋悦然也跟着傻笑,端着酒杯就想往方沉碧这面走,卓安一步不敢离也跟着过了来。
方沉碧见他过了来,连忙上前去迎,低声道:“还喝,没见着这么爱喝酒的于你可是没好处,你的脸瞧着都快要比得上台上唱戏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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