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家还在孝里头,如今虑这些早了些,等过了父亲的孝期再说罢。况且,这边儿的买卖正是才上手,若这么抛下进京,怕是人心就散了。”
“……”
薛王氏被不轻不重顶了一句,心里有些不痛快。看看眼前也没有别人,索性扯开了话说:“你妹妹今年也有十一了,有些个事儿也该筹措着了。先你父亲在时候,也很是看重你妹妹。不是我说嘴,你往常也往外头去走动,这满金陵里头可有比你妹子更为出挑儿的女孩儿?虽是在孝中不好多说什么,你心里也得有个数儿才好。元春小时候我见过的,平心而论,除过了公府出身,也没见她哪里就强过了别人。”
到底也是自己的外甥女儿,薛王氏没好意思直说自己觉得元春不如女儿。
薛蟠起身,“妈,您拿宝钗跟个给人做妾的去比?就算是她强过了表姐,又有什么可说嘴的呢?难道往后出去应酬,您要我指着妹子说,我妹子比王爷的小妾还要强些?姨妈怕咱们受了族人气,那是亲戚情分,可是咱得自己个儿知道好歹。如今您出去瞧瞧,族里头可有人敢在我跟前炸刺儿的?既是这样,买卖又在这里,何苦就虑着这些有的没的?”
顺手掸了掸衣角儿,“妈提到宝钗,我倒是想起来一事。她是不小了,平常也还稳重。像今儿这场合,怎么就不知道回避了?五婶子小户出身,六婶子口无遮拦,那些个娼门粉头的话,让她听了好呢?妈,给她找个教导规矩的人罢?除了孝她就得跟着您往外头去走动了,这么着可不行。”
薛王氏一大早上起来,先是薛张氏上门来哭诉丈夫养粉头,幸灾乐祸过了,哪知道就被儿子一通又一通的话堵了噎了?
面上一沉,眼中已经不见了往日慈爱的目光。
薛蟠说完后早就一溜烟儿跑了——笑话,王家出身的女人不管面容上慈爱也好,泼辣也罢,骨子里头都是相当彪悍的,掌控欲也强的很——这一点便宜舅舅王子腾身上其实更明显。这会子自己没管好嘴,说顺溜了,连带着老娘妹子的面子都削打了一通,不跑等着挨巴掌不成?
一口气跑到外头书房里边儿,好不容易顺过了气。就着翠柏的手喝了两口茶,想了想,道:“去告诉大管家,往后咱们家里往各处的信都先交给我来,尤其是京里的。”
贾云春进了王府……这和剧情不一样啊!
薛蟠挠挠脑袋,将两条腿加在了黄梨木的书案上。他身上肉多,这么着坐了没一会儿,自己先就受不了了,只好又放下来。
日头渐高,翠柏很有眼色地去传了酸梅汤来。
薛蟠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小银羹匙搅着碗里的碎冰,冰块儿发出轻而脆的撞击声,桂花的甜香和着梅汤特有的酸气蔓延开来,引得翠柏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瞧你那点子出息!”薛蟠笑骂,“自己倒一碗喝去,给青松留一碗。”
翠柏笑眯眯地出去了。
薛蟠这才揉了揉额角,静下来细细地想着。一个王府侍妾,就值得荣府王夫人写信来报喜?要是他,好好儿的女儿给人去做小,必是羞于跟亲戚开口说及的。唉唉,偏生自己老娘还一副也动了心的样儿……
一时有人来回外头张添锦来找,薛蟠忙出去。翠柏廊下正偷着喝青松那份酸梅汤,看了薛蟠走,忙丢了碗跟上。
张添锦站在薛家门口,来回踱着步子,脸上带了几分焦急。见了薛蟠急匆匆出来,忙迎上去,一把拉着,“走,有事儿跟你说。”
“哎哎,哥你慢点儿啊!”
张添锦生的细高挑,两条长腿迈出一步顶薛蟠两步。他走的又快,薛蟠先还能跟上,越走越觉得气喘,索性两手抱住了张添锦胳膊由着他拖着走,“我可是走不动了!你有话说有屁放,怎么这般不痛快?什么话还非要往别处去说?”
“唉……”
张添锦带着薛蟠也没往别处去,只来了昨儿两人看的铺面。叫后头跟着的翠柏等人擦了桌椅,拉着薛蟠坐下,“蟠哥儿,你……你得当心些!”
“这是怎么话说?”薛蟠纳罕。
张添锦低声道:“昨儿我听我父亲说,自打薛伯父过世,你们族里头人在你那里闹了个灰头土脸。原先他还想着,这一年多了没见他们什么动静,许是被你镇住了。可是我那姑父竟是悄没声响地养着一个外室许久,这事儿让他觉得怪了。我姑妈素来当家谨慎,但凡银钱上有出入,再瞒不过她。那我姑父养着外宅的银子哪里来的?我爹还说,你们家五老爷,最是好赌。上回听说在场子里头一跟就是百两,他们家里有这底子让他赌去?再有薛螯,听说如今花钱也流水似的。你别只看他们表面儿没什么,或许人家暗地里找了靠山,迟早要咬你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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