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真生病这些日子,宋好年又要防着疫病,又要不眠不休照看儿子,蜡烛两头烧,早就把身子淘得空虚,不过因为儿子只能靠他,这才强撑着。
好容易时疫过去,接媳妇儿子回家,一口气松下来,登时如倒架房子一般哗啦啦往下垮。 百合一看人叫不醒,登时魂飞魄散,慌得手脚冰凉,还是如真拍着炕沿大叫:“娘,抱!”她才醒神,匆忙把三个孩子从炕上抱下来,请人来看宋好年到底是个啥情况
。
幸好医官还在家中待命:宋好年想着如真还需要调养些日子,百合、如纯受这番磨难,也不晓得瘦了多少,便请医官留下。
谁知媳妇儿子没用上,倒是他头一个要用医官。
宋好年躺在那里,呼吸倒也均匀,只是有些浅和急促,身上也比平日凉些。
冬日里百合总喜欢在他身上暖手暖脚,一到天热时,就要把他推远些,免得热得她喘不过气。这时候一摸,他身上竟比自个儿手还凉些,不禁心酸无比。
这回瘟疫吓人,夫妻两个彼此都瘦削许多,回家路上宋好年还说:“你瘦得倒有些像前几年模样,回家咱们好好养回来。”
百合望着宋好年,他一倒下,才看得出整个人都消瘦如纸糊,往日里那个铁骨钢筋的汉子,早给折磨得没眼看。
他这症状倒也不难诊断,医官对百合拱拱手道:“殿下这是劳累过度,小心调养,不过一二年便能复原,往后不可再这般劳累。”
他晓得百合就是个村妇,也不满嘴医理,只拣最简单的话说给她宽心,免得她慌得顾不上皇孙们。
百合一眨眼,眼泪就扑簌簌往下落,还得强撑着道:“多谢你,只他如今咋都叫不醒,可有啥妨碍没有?”
医官道:“殿下并非忽然晕过去,乃是正常入睡,他好些日子不曾合眼,好好睡一觉也好。要是明日还不醒,下官再与殿下施针,娘子不必太过忧心。”
其实医官诊病有个惯例,惯于将病症说得严重些,到时候病人能好便是他的功劳,万一恶化,那也是他预先提醒过,自个儿责任小些。
唯独这回医官只管往轻里说,生怕这位娘子慌神。
常娘子看着几个孩子道:“娘子,如今这家里还需你立起来才是。”
百合看看宋好年,给她遮风挡雨的大树倒了,这几年她给他养得有些娇气,干啥都觉得丈夫能解决,竟有些忘了当初自个儿是咋挣扎着活下来挣钱的。 再看看几个孩子,他们尚且懵懵懂懂,连路都走不利索,庭玉一早还左脚拌右脚摔在地上,磕得膝盖青肿,哇哇大哭着找娘。她一哭,如纯跟着凑热闹一般哭起来,
两个孩子此起彼伏,闹得大人手忙脚乱。
家中里里外外这么些事情,这么多孩子,百合要是不立起来,事情可托付给谁?
宋好年总会醒来,总会病好,到时候这个家不像样子,他岂不是要失望?
百合擦干眼泪,吸口气道:“常娘子,你带孩子们先吃饭去,殿下病了,还有我哩。”
常娘子这等与人当差的,最怕主人家自个儿先乱起来,只消主人家有个立得住能拿主意的,那就是大运气。 百合先安排常娘子带孩子们去吃饭,再细细询问医官要如何照看宋好年,最后喊兰妞给她端饭来,她守着宋好年吃: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软弱,要是她放任自个
儿难过,茶饭不思倒也简单,可这家里谁来照看? 当晚歇下,百合贴着宋好年,只觉他瘦得硌人,身上又凉,轻轻叹口气,抱住这个人用体温温暖他,小声道:“大年,你快些醒来,万一你有事,我这辈子可就苦死哩
。”
她一想往后没有宋好年的日子,就觉得自个儿整个人都浸泡在苦汁子里,难过得发抖。
第二日一早医官又来诊脉,道:“我瞧着殿下脉象虽虚,却也还平和,不过人若是不进食,终究没法养好身子,下官这就施针,娘子且准备些好克化的饮食。”
百合深深一礼:“多谢大人!”
医官慌得侧身避开,“娘子休要折煞下官。”
百合出得门来,只见常娘子正抱着如纯在葡萄架下转悠,如纯不住伸手想够葡萄,“真哥儿跟玉姐儿还在睡,待会子我就去叫醒他们。” 为让孩子养成好习惯,几时睡觉、几时起床都是固定的,百合晓得小娃娃贪睡,他们正长身体,若是睡不够容易长不高,因此每日叫他们早睡,又许他们比大人晚起
半个时辰。
熬上一锅白米粥,两个丫头一个打扫屋子,一个给百合打下手,摊些鸡蛋玉米饼出来。
鸡蛋饼香气从厨房传到院子里,再传到屋子里,如真骨碌一下爬起来,深深吸口气:“娘,真哥儿饿啦!”
庭玉跟着喊:“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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