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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苏后命运

2021-08-30 作者: 暮阳初春

总觉得是自己一脉相承的兄弟,见他满身鲜血,凤绝自是心里难受得发慌。

“五皇子。”

急切地唤着扑上去,伸出双臂,意欲想要把他抚起身。

“妇人之仁。”

苏氏一口银牙咬碎,她根本没想到,她们母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还要对敌人揣有一颗怜悯的心。

“母后,五皇子左眼已经看不见了,这已是对他最大的惩罚,难道你真要弄死他不成?”

东陵凤绝不忍心看着同胞兄弟受苦,不怕死向母亲谏言。

气得苏后头顶刹那间冒过几柱青烟,鼻孔险些都歪掉了。

“今日,如若咱们是败军,落入他手上,这个五皇子,是心心念念的兄弟,会放过咱们吗?”

“以前,你不是一直叨念着,在这个世上,唯有凤意弟弟你是最喜欢的,事实上,从前,你也对他百般呵护,就算他去了川襄的封地,你也不时的派人送衣帛布匹,乃至于金银财宝,就怕他过苦日子,可到头来呢?他们母子还是把你算计,将你拉下了皇位取你而代之,你我母子已经落魄至此,凤绝,难道你还不醒悟吗?”

苏后对于儿子的行为深感痛心。

痛心疾首的指责着儿子的错误的行为,如若,今天他们是落入五皇子手中,恐怕下场比五皇子还要凄惨十倍。

对于母亲的指责,东陵凤绝无话可说,毕竟,母亲说的是事实,他以前对十四皇弟掏心挖肺,可是,最后他却带兵攻入皇宫,将他拉下了皇位,虽说他对江山社稷不感兴趣,但,被人驱赶的滋味不好受。

再说,卞梁到北襄少说上千里路,他们从一个暗道逃出皇宫,一路赶至北襄,经历了多少的艰辛,仓促出逃,没带足所需物资,再加上后有追兵,有时候,他们还得绕些难走崎驱山路,这其间经历的艰难曲折自是不必去细说。

可是,他不怨谁,因为,他对人世帝王纷争真的不感一丝兴趣。

故而,面对母亲恼怒的指责,他只能保持缄默,想要去搀抚五皇子的手掌也因母亲的斥责而僵在了半空中。

东陵凤玉跪在冰凉的地面,膝盖处有阵阵寒气袭来,之于心底的瓦凉与悲哀,这袭向膝盖处的冰凉又算得了什么。

自古成王败寇,已成为敌军俘虏,计不如人,没什么好怨的。

他的左眼是被李良善一名勇猛的属下给一箭射中的,除了左眼,他的右肋骨也在打斗中断裂,愤怒中,他像一只被困野兽,被上万的人马围在中央,他想与他们拼尽最后一滴血,然而,所有的人蜂拥而上,他挥着手上的利器,一阵狂猛厮杀,众多士兵被砍杀倒地,而他最后因拼尽全身力气,无力再战,围成一堵墙似的士兵向他凶猛扑过来,一刀划破了他的左手臂,紧接着,他的左眼被射伤,因为眼睛受伤,看到的世界忽然缩小,对他突围更是带来了巨大的困难,最后,他们夺了他手上的武器,砍伤了他的双臂,将他捆绑送进了这主营帐。

扬起眼眸,仰头望着眼前这位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神佛的妇人,因为她,天元皇朝才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因为她,先皇驾崩的那一日,因她一声令下,后宫上百号嫔妃被殉葬,因为她,他的母亲遭受了人世间最残忍的酷刑与侮辱,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因为她,他能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狭小。

因为她,他的母亲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杀回卞梁让这个心狠的妇人从宣室殿中赶出来。

渐渐地,他的右眼便染上了猩红的色彩,仰起头,脖子处青筋贲起,忽然地,他就大笑出声,笑声几经疯狂,“不错,本王是败军之将,如若你们母子落入本王手中,本王也一定会将你母子碎尸万段,凤绝,你母亲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却生了你这们一个不争气的东西,要不是你拖着她后腿,或许,今儿,在宣室殿坐拥天下的,仍然还会是你,只是,苏后,在这条夺嫡之路上,你们母子,本王与本王的母亲都是最大的输家,真正赢得天下的,却是一直深藏不露的曹妃,论计谋,你与本王母亲,都比不上她的千万分之一,最最重要的是,她能得到先帝的真心,而先帝的真心,这人世间,有哪一个女子能够拥有?她利用了这一点,先皇也因此而成全了她,将她囚禁在冷宫之中这么多年,表面上是本王母亲得宠,事实上,母亲也只不过是她曹妃的挡箭牌,可恨的父皇,同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嫔妃,而你苏后,不止为他生儿育女,还为天元皇朝的建立立过多少的汗马功劳,可是,最终却是最大的输家,本王要是你,就再也没脸活在这人世。”

一番讥讽的言语,让苏后再也沉不住气,厉声怒斥,“住口,一个败军之将有什么资格评论输赢,就算是哀家输了,至少,哀家也曾坐拥过天元皇朝万里江山,可你与你母亲呢?你的母亲,被人当做是棋子,还不断向人炫耀自己的无限恩宠,可是愚蠢的可以,五皇子,知道吗?你的母亲就是茅厕里的一头人猪,想不想知道她的下场?无四脚,无眼珠,张口说不出话,你能想象得到,她整整在茅厕里爬了三天三夜,她想爬出来找你,为她寻仇,让你带兵杀进皇宫,取凤绝而代之,可惜啊!可惜!她刚爬到了茅厕口子处,便双眼一闭去了。”

“你……”

听闻母亲下落,东陵凤玉肝胆俱裂,他无法想象母亲是什么样的一个凄惨下场,无四肢,无眼珠,说不出话,只留了四脚与人头,这种惨绝人寰的手段恐怕只有苏氏才能使得出来。

“你这个毒妇。”

“本王今儿要杀了你,替母亲报仇。”

东陵凤玉狂喊一声,从地面蹭起,凶猛地扑向了苏后,没想苏后也是聪明的,在她说这番话激五皇子之时,早已做好了准备,在五皇子如一条疯兽一般向她扑来时,她伸出双手,毫不犹豫就将身侧的一个宫女给推了出去,让那名宫女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宫女被东陵凤玉死死卡住了喉咙,‘咔嚓’,脖子被扭断的声音是那样的清脆,飘弥在空气中带着说不出来的骇然与冷咧。

见五皇子发怒伤人,触及太后权威,李良善拔刀带着属下奔过来,几把明亮的剑锋刷刷对着他的颈子划了过去,刹那间,几道血红的痕迹印在了五皇子喉结处,整个虎躯便迅速因敌人的袭击而往后退去,重心不稳栽倒在了地面。

他张着两片薄薄的红唇,再也难发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五皇子。”

东陵凤绝想奔过去察看他的伤势,却被李良善等人拦住,这种时候奔过去,万一他来过绝地反击,皇上受伤,太后岂还能饶得了他们这些属下。

东陵凤玉无比艰难地翻过身子,向营帐的门口爬去,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苏后也被他不寻常的举止惊吓,赶紧带人退出十步之遥,由于苏氏未下命令,所有的将领只能个个手持兵器,追寻着他而去。

雪地上,他爬过的地方全部印上了鲜红的血迹,血红的汁液与白雪染在了一起,一路的痕迹令人触目怵心。

东陵凤绝跟在他的身后,痛心疾首地看着兄弟一路爬向了某个方向,直至爬到一株古槐树下,便再也爬不动了,他只能停了下来,回首四处张望了一下,从白雪堆里刨出一株野草,以为是一株小小未知名的杂草,然而,仔细辩认,才发现那是一株君子兰,尖尖细细的叶片中央,还盛开着一朵渺小的粉红色花儿,花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片花瓣,血从指尖滴落下来落到了兰叶上,将小片的绿色兰叶染成了青红色。

他能看到的世界那么小,几乎是原来少了一倍,不,是好几倍,他看不到埋葬她的地方了。

君子兰花是她最喜欢的花卉,他与她相识,是因为一场赏诗会上,那一年,他二十,她十六,皆是年轻美好的岁月,她一袭翠烟衫绣着朵朵圣洁的君子兰,兰花服饰让她看起来更高贵,端庄,婉约,与众不同,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在丫寰的陪伴中姗姗来至,而他正带着两个仆人进入李大学士家中荷花池畔,不过是想去凑凑热闹,却不想撞见了她,无意间的一瞥最是惊魂,她的香娇玉嫩秀魇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她的一颦一笑,深深地牵动了他的心,仅仅只是一眼,便就终生难忘。

他说,春光山水湖光潋艳,娇媚无骨入眼三分。

她回,公子出言需警慎,痞子流氓休怪无情。

虽对得有点儿不押韵,但是,她却明白告诉他,他对她千万不可有非份之想,她是好人家的闺阁千金。

从他华贵的衣饰,她知道他是皇亲贵族,所以,她才用言语警告他,让他注意一下自身形象,别像街头混混小流氓,如若对她无礼,别怪她残冷无情,不当众给他留颜面。

她与一般中规中矩的女子不一样,再加上沉静如水的性子,让他在众多的女子当中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谁曾想到,后来,她会被苏后选中送往北襄做细作。

他原本想,等他能坐上皇位的那一日,便会去北襄迎她回卞梁,不曾想,父皇驾崩,他被苏后赶出卞梁,去了封厥,她一直认为他把她当做是手上的一枚棋子,其实,在未把她当棋子之前,他早已对她动了心,只是,他不会轻易将藏在心中的秘密说出口,也或者说,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那么深了,在得知她死讯的那一日,他整整三日不眠不休,未用一口膳食,吓傻了他的母亲以及一干的宫女嬷嬷。

凝望着指尖的这株君子兰,兰花是她生前最爱,她最喜欢的衣饰便是君子兰花装,几乎,每次见她时,她的衣衫上都绣了各种各样的君子兰花。

雪风吹裹而来,拂起他脑后的乌黑长发,一捧白雪从雪地上溅起,雪花溅落在了他白色的衣衫上,他的战袍铠甲早已经不知弄哪儿去了,丢铠弃甲正是五皇子目前真实的写照。

伸出一根血指,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笔一划艰难划下了几个字,这样的画面看起来唯美带着无尽的凄怆。

看到这儿,东陵凤绝再也不顾上许多,拔开了挡在他身前的部下,匆匆跑上前,不顾母亲苏后在他身后的冷斥传来。

跑到他面前,他蹲下了身,同他一起望着他指尖的君子兰花,虽然只有一朵,然而,在雪光的映衬下,感觉那花儿是前所未有的娇艳。

垂下眼帘,东陵凤绝看到了雪地上划下的几个血字,“黛筱悠”三个字染着他的鲜血,他用他的血一笔一划划下了她的芳名,这一生,他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爱她,然而,终究立场不同,阴差阳错,让他与她有缘而无份,错过了彼此。

右眼闭了闭,用着低沉而傻哑的声音对他说,“把……她……的坟迁……回封厥,本王……要与她合……葬,还有……这株……君子兰……是她生前最爱。”

睁开的右眼早已湿润,纤长的睫毛上堆积了许多的雪花,已经看不到睫毛了,只能看到两排白白的雪片,喘息着,慢慢地,将兰花放在了自己的胸膛口,似乎那株兰花就代表着她,临死的一刻,他想与她双栖双飞。

“丑……儿。”

轻轻叨念着两个字,东陵凤玉闭上了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兰花从他血红的指尖飘落到雪地上,再被一阵雪风卷走,东陵凤绝的眼睛湿润一片,他跪在雪地上,跪在他的面前,双肩抽动,拼命地压抑着来自于心灵深处的悲伤。

他未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恋爱,他无法理解五皇子的伤悲,可是,他怜悯五皇子,活着不能与心上人做夫妻的绝望与痛苦。

而这一切,皆是由他母亲造成,错点了鸳鸯谱,酿成了这桩人世的悲剧。

五皇子东陵凤玉死了,临死前还怀中还抱着一株君子兰花,在雪地上划下的那三个字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苏后要把他的尸体丢入森山喂狼,东陵凤绝坚决不同意,为此与母亲大吵一架,这一次,他首次勇敢地与母亲力争到底。

东陵凤玉是吃了北襄地理条件的亏,最终因被困在北襄数日,未有食粮走上了绝路,在他逝世后,苏后带领几万军队进驻了北襄城,然而,她的结局与燕王一样,同样得不到北襄老百姓的支持与拥护。

其实也不奇怪,北襄本来就地处西北,常年冰雪大灾,种植不出粮食,老百姓能得以生存下来,全是靠窦氏带着一群妇人所织出的上等丝绸与布匹向邻国交换粮食,才能这么多年来衣食无忧。

在老百姓心目中,窦氏是大善人,活菩萨,是天上的王母娘娘降世来普渡芸芸众生。

不管窦氏使用的是什么手段,但,最终,她是在如此苦寒的地方站稳了脚跟,还受到了老百姓如此不离不弃的拥戴与爱护。

吸取东陵凤玉灭亡的教训,她没带着军队往北襄山颠上驻扎,而是在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北襄王府旧址附近的地方扎了营帐。

她比燕王要聪明得多,毕竟,岁数大一些,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她入驻北襄后,不畏艰苦的条件,带着一拔人马走家闯户,想与农户们一起谈谈心,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了,如若想要强大,就必须得到老百姓的支持,如果老百姓不支持与拥护,终究,你会走向灭亡。

但,每去一户农家,门都是扣上拴的,最初她是以为是农户们上山狩猎或者外出有事去了,当她走遍了北襄城附近的几个村子,家家户户皆是如此时,她才发现了一个事实,是因为大伙儿不待见她,所以,便将自个儿锁在了家中,造成人不在家的假象,不愿意出来与她相见。

其实,她哪里又知道,在她还未家家户户去走访之前,她残忍杀害秦太妃的事迹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她一心想要遮掩的事情,甚至被扩大化,添油加醋乱说一番,北襄老百姓对于她苏后,可以说是到了谈虎色变的地步。

人人都畏惧于她,说她是一个残忍冷血的魔鬼毒妇,哪个农户人家还敢出来与她相见,如此心狠手辣的妇人,见上一面岂不全家小命不保。

不出几日,苏后便遇上了燕王同样的问题,军粮已经所剩无几,没了粮食,她们也很难在这北襄存活下去,由于燕王在山中囤军数日,山上野菜野果野味全都被他的军队吃了过精光,现在,她再派人上山去捞粮食,所有的人全都空手而回,从卞梁偷跑出来时,她到时带了许多的金银财宝,可是,在这北襄城,就算是有再多的财宝也使不上力气,因为,没人愿意拿财宝与她们交换。

这样的困境让苏后开始深深地忧郁起来,最后,她想了一个办法,派了一支军队拿了金银财宝去邻国交换活命的粮食,谁曾想这些军队却无端死在了半途中,再派再被人杀死。

知道是有人在暗中做鬼,她气得猛拍桌子,直骂属下不中用,连粒粮食也换不回来。

“太后,这是最后的半碗米,奴婢熬成了稀粥,您就将就喝一点,充充饥,等会儿,奴婢再让人上山去采些野果子。”倪嬷嬷捧着一碗米粥进营帐,苏后望着她呈放在简易桌案上一碗几乎看不到半粒饭,只能看到一片清水的稀粥,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想不到她堂堂天元皇朝的太后,居然会落魄以如此地步。

曾经的岁月,东陵芷江与她成亲后,便一直到处游晃,一直不在她的身边,可是,那时,她娘家的日子还过得去,就算夫君不在家,三五不时,她还会将一双儿女带到娘家去跟单饭,所以,她苏熙竹从未受过什么样的苦,至少,从未挨过饿。

现在,花甲之年,却受这种食不裹腹之困苦。

“你吃了么?”

端起碗之时,缓缓转过脸。

倪嬷嬷满唇干涸,哪里像吃过的样子,然而,怕她担忧,老嬷嬷却赶紧崩了一句,“谢太后关心,奴婢已经吃过了。”

“唉。”

端起的粥碗又放到了桌案上。

“倪嬷嬷,跟着哀家你们受苦了。”

“不苦,不苦。”倪嬷嬷急忙开口说着,“奴婢愿意跟着太后您,跟了你这么多年,荣华富贵也享尽了,奴婢的人生已没有了遗憾。”

倪嬷嬷跟了苏后多少年了,恐怕久到她都已经忘记了,到底是几岁跟着她的。

总之,自从她被霸剪当人质归来之后,倪嬷嬷就一直跟着她,这么多年了,她当主子早已不是主子,心底蔓延的,自是一份特殊的亲情。

“太后娘娘,大军逼近象鼻山。”

账外有士兵慌乱的声音传来。

“有多少的人马?”

对于士兵的来报,苏后似乎并不慌乱,也不意外,好似一切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是呵!以她的聪明才智,又怎么能猜不到有些人是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她?

如若能放过,百姓会闭门而不见,如若能放过,她派出的人马去邻国交换粮食,便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死去,或者失踪。

“很多,李良善将军说,至少也好几十万军队。”

几十军队如狼似虎挺进象鼻山,与她所用过的计谋一样,妄想将她逼死在北襄这冷寒之地。

罢了,罢了!

也许,这苦寒白雪飘飞的国土,便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地。

几万饿着肚子的残军,与几十大军相战,无疑是以卵击石,她不想像燕王一样再做困兽之斗。

“倪嬷嬷,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回太后,已经只剩十来黛玉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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