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借酒慨歌,纵论天下。
帐篷之外,那些闻到了酒香的兵卒使劲儿抽了抽鼻子,想要忘却军官帐篷中传出的、诱人的香味。
和君子们不同,这些隶农庶农组成的兵卒,并不知道天下的概念。
甚至于一些胶东兵在从军之前,可能一辈子所知道的天下就是自己村社周围三十里的范围。
一切如常,理应如此,生死循环,无休无止。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仿佛从开天辟地就是这样,然后到宇宙终结还是如此。
至于天下,似乎与他们无关。
几名兵卒围坐在火堆旁,正用手抓着瓦罐里的粟米。
一个年级大一点的齐军士兵摸了摸口袋里的“军币”,盘算着等打完仗之后就可以攒够去“女闾”乐呵一次的数量了。
军币不是通用的货币,在集市上基本上买不到什么东西,商人根本不认齐国发行的军币。
但是作为一种服役和战功的特殊奖励,却可以享受一些军中乐土的待遇——可以凭借积攒的军币去营妓中和女人睡一次。
齐国和越国都是诸夏最早实行营妓制度的国家,齐国当年经济发达,管仲设置了女闾。
等到齐侯剡改革之后,这种官营官妓的制度也保留了下来,成为了齐国国库收入的重要来源。
曾有真正的君子认为这是不仁义的陋习,应该革除。
但是支持齐侯剡改革的人却用大义反驳,并认为这样有两种好处。
其一,齐国的一些城邑已经开始认为野合是陋习,当年齐国在齐桓时代的工商业发展使得女子更喜欢有钱的或者有官爵的君子。
等到齐侯变革军制、反动变革之后,一些底层的人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尝到男女之间的滋味,所以设置了官妓可以解决他们的一些需求。
其二,就是如今女子要依靠男子生活,泗上工商业发达,可以让女子从事纺织之类的行业自食其力,但是齐国工商业被泗上打压,农业劳作仍旧是以男子为尊。
很多的寡妇无疑为生,这样可以解决寡妇们的生计问题,使得他们“自食其力”。
此外,拥有了官妓之后,可以杜绝一些乡间恶少年对女子的欺凌云云。
此番似乎大有道理的话,加上齐国之前就有的女闾制度,使得齐国的官妓大为发展:本国工商业萎靡不振,却又靠近泗上往来商人走私贩子又多,的确给齐侯带来的不少的收入。
而新军制下的常备军制度,大量被征召的底层背井离乡,更是难有解决需求的可能,于是营妓制度军中乐土之类的事物也就出现了,作为奖励军功的一种。
齐国既然开启了反动变革,那就不可能再用土地作为军功授予底层,因为有人得到土地总得有人失去土地,贵族现在是齐国统治的基础,不可能让贵族割自己的肉。
这种积累服役的军币,就可以支付底层营妓的资费。
贵族军官们有妻妾,有休假,有庄园,而且也有钱,所以看不上最底层的那些浑身糜烂的、黑乎乎的、年纪极大的寡妇或者被逼的女子。
但是底层的兵卒们,却很需要,他们又没有妻妾,也去不起那些花钱的、价格比较高的正规的女闾,便需要积攒军币去这种最低级的营妓之中。
基本上这种最低级的军中营妓不对外营业,主要是招待军中的底层,大部分女子要么是奴隶后代,要么是被卖过来的,要么就是攻占中劫掠的妇孺。
正在数军币的老兵今年已经二十八了,这在这个时代的底层,基本上就已经快老了。
他已经服役六年了,原本家中的籍田被封地的贵族们强制收回了许多,只给他们保留了四亩地的籍田,用以种植那些从泗上传来的土豆地瓜之类的维持生计。
公事毕、乃敢治私。
贵族的封田需要劳作,每个月都要劳作将近二十天,加上土豆的种植收获时间和小麦都错开,使得农忙时候他们几乎每天都要为封地主人劳作。
封地的贵族们又不种土豆,因为泗上那边需求的是玉米、小麦之类的商品粮或者饲料粮,土豆的价格太低,售卖的话并不值钱。
后来齐国的酿酒业发展起来后,才有一些新兴的贵族种植土豆等,就在自己的封地内建造一些酿酒作坊,这才有一些公田也开始种植这些高产作物。
二十八岁的老兵和大部分底层村社农差不多,没有姓氏,只有名字,因为姓氏是贵族才有资格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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