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处在下风。
不是他能力不比田鞠,而是形势所迫。
外交需要国力的支撑,国力足够强,形势比人好,底牌比人多,二流水平的人也一样可以压得一流人喘不过气。
秦国现在没有和齐国谈的资格,也没有能够斜坡齐国的筹码。
怪就怪在秦国君臣对墨家崛起的警惕性太高、反应太快,反倒是陷入了被动。
如今秦军数万屯于商地,威胁丹阳、丹水、汉水,攻下丹阳就打开了通往南阳盆地的路。
早作打算是对的。
可打算做的太早,一切都漏了底,导致和盟友之间的谈判就自然处在了下风。
真正难搞的是盟友而不是敌人。
在盟友面前露底太早,便很被动。
秦军如今撤也不是、打也不是。
撤军,以此相逼如果韩国不支持秦国就让墨家去打韩国,这个筹码没法用。
因为韩国不怕,你秦国已经先行一步漏了底,屯兵于商地,就算你撤军了,墨家也必然担心你是佯退,可能会趁着驻楚军团走伏牛山北上的时候入南阳,所以不敢轻动。
这年月当天晚上可能一起喝酒的盟友都可能忽然背叛以致灭族,况于国战。
秦国没办法改变韩国的想法,也就更没办法改变齐国的想法。
秦国现在的国力,距离横扫八荒六合还有很大的距离,西河一战打败的是走了二十年错路被墨、楚、赵放干了血的魏国,没有足够的战绩,卫鞅说话的分量也就轻得多。
此时的卫鞅并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他会被封在商地,更不知道他会最终起兵死在了封地,也不会知道商於之地六百里会是很久后的著名外交骗局。
但他知道田鞠在胡扯。
齐韩联军就算获胜,最多也就是收复胶东,根本没有余力打下泗上,更不可能泗上威胁尚在就派兵千里去打南阳。
这番胡扯的话彻底激怒了卫鞅,他起身怒喝道:“竖子不足与谋!如此,天下终为墨家所得,诸侯宗庙隳矣!”
田鞠亦起身道:“竖子尚知先有家、再有国、后有天下。家不能守、国不能卫,谈何天下?”
“秦若支持,齐国要打;秦不支持,齐仍要打。秦人自处之!”
卫鞅冷哼一声也告辞而去,田鞠待卫鞅走后,长叹一声。
他也知道此战凶险,可却毫无办法。
一些大臣的和墨家媾和、割魏卫以补齐之所失的想法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魏卫齐都是旧诸侯,都在旧规则的框架内玩,墨家却是要打碎旧规矩的,和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正常相处。
况且齐常备军中军官多封于胶东,若是不攻墨家反倒攻魏,只怕军中会有很大的意见。
再说墨家滚雪球一样的能力、治国理政收敛财富和扩军的水平,多占一座城邑就会多出千余人的士卒,如此一点点割下去,一旦墨家想打随时又能威胁齐国。
唯有攻入宋地,拼死一搏,尚有可能扭转攻守之势。
反正秦国的作用就是牵制南阳的墨家驻楚军团,他们是否主动进攻,意义便已不大。
进攻和防守不同、主攻和牵制也不同,秦国之前的表现和军力,都足以做到牵制,韩国西线的安全可以保证。
…………
得到了消息的魏公子罃听闻墨家攻入胶东、齐国准备联合魏、卫、韩先攻宋地以救临淄的消息后,兴奋莫名。
墨家无形中帮了他一个大忙,至少齐国的态度不再那么那么强硬,在墨家虎视眈眈之下,齐国只要选择和墨家开战,就不可能再逼迫魏国太甚。
韩国已经答应了齐国出兵。
这立刻缓解了魏国之前承受的压力。
韩国之前主张割让魏国的利益以让秦、齐出兵,是因为韩国的都城已经在墨家的威胁之下了。
那时候各国的态度还很不明确,因为墨家似乎只是伐楚,还有媾和的可能。
因为有和墨家媾和的可能,所以各国的态度才不明确,都用和墨家单独媾和退出会盟来做要挟、来做讨价还价的资本。
所以韩国才急躁:你们都退盟了,我怎么办?阳翟可就在墨家控制线的百里之外啊。韩国不灭,魏国的都城就很安全;韩国不灭,墨家就不敢轻易去攻秦一面暴露。
虽然各国未必就能和墨家媾和,但韩国不敢赌各国不媾和,因此只能答应各国的条件,帮着一起割魏国这个曾经的大哥的肉,才能央求各国出兵。
现在好了。
墨家彻底断绝了各国单独媾和的可能了,齐国胶东的事诸侯都看到了。
以前墨家攻占征伐,总还得有个过得去的理由,而现在这个理由则只剩下简单粗暴的一个:利天下。一天下是为利天下,征战是为了非攻。
齐按照旧规则,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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