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者,解媾也。解者,悦也;媾者,男女事也。解媾者,便是男女之间欢悦的一次相遇。
那是个很平常的故事,比如男子骑着马不小心溅到了女子身上许多泥水,然后两个人交谈了一阵,再然后就是几次有期而遇的会面,以及那一次对歌时候男子红着脸在众人面前唱不出,在水边被一群姑娘打趣嘲笑的种种。
当然,这女子穿着不贵,是如今很常见的棉布衣裳,所以思念的自然不会是那段消息里的赵朝。
带着一种心里慌慌的犹如兔子在怀里挣扎的心情,默默地走到了忙碌的城门前,忍不住清唱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唱过之后,嫩长的但却因为纺织被勒出了一道浅浅痕迹的手指忍不住又摸到了自己的发辫儿。
捻起来一缕头发,自己暗暗道:“如果是双数,那他就是喜欢我。如果是单数,那他就不喜欢我。昊天上帝、天鬼,告诉我他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默默地用学到了九数轻数着自己的头发,直到最后一根的时候是个双数,女孩子便高兴起来。
想着刚才唱的歌,响起自己在那种需要花钱的学堂里学到的这首诗的解析,心道:“儒家的人就是瞎解,什么思无邪,便说子衿之歌是在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
“非要说这是一首先生呼唤弟子的歌,说子衿是学子之服,先生呼唤弟子便可思无邪,说这是先生希望学生回来上学的……仲尼先生年轻时候肯定也有喜欢的女孩子,他可不会这么想,定是那些再传的弟子胡乱解的……”
“还是墨家的解析更对,这就是女孩子思念男孩子的情歌,只不过恰恰那男孩子是个学生罢了。”
想到这,脸上又一红道:“可他可不是学生啦。他在泗上上过学,但现在却已经是义师的连长了。穿的也不是青青子衿,倒是黑灰色的军装……”
总是绕不过思念,她却不知道墨家为了能够解释意识形态,不但有高端的晦涩难懂的学术,连《诗》这样的市井通行的东西也有自己的注解,在潜移默化之间全面地和旧礼开战,更不知道儒墨之间的矛盾从原本的互骂禽兽死爹更进一步,天下六分之儒正在酝酿一场前往沛邑的远征,赌上性命要辩赢墨家。
而这一切,便是这个思念心慕之人的女孩子感慨子衿的背景。
正在思念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人,女孩子心中更慌,心道:“他会不会回来呢?”
…………
经历的跋涉的庶俘芈再次经过高柳城门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轻快的歌声。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其实不只是一首歌,唱歌的人很多,多到许多不同的声音掺杂在一起。
许多诗经中的歌,被编为了更为适合传唱的市井情歌,早已经在高柳流传开来。
歌声中有家人思念亲人的、有妻子思念丈夫的、也有女子思念情人的。
庶俘芈循声望去,看到了那个女孩儿,两双眼睛在空中不期而遇,随后就像是被天上的闪电击中,承受不住那种酥麻,迅速挪开。
可挪开的瞬间,却又怀念起那种酥麻的感觉,再把目光转过去。
天不是风雨凄凄如晦,他也不是君子,可总归是既夷又喜。
几日后的一次休沐,在高柳城外的小河边,女孩子忍着心中的羞涩,终于大胆地问身边的庶俘芈道:“你会钓鱼吗?”
说起钓鱼,庶俘芈便回忆起小时候在泗上捕鱼的事,点头道:“会呀会呀,适帅当年在商丘的时候,用了个办法,用竹篓捕鱼。我小时候就学过,那年我爹去挖泗水的水渠出工,我妈妈怕他夜里饿给他准备的煮熟的豆饼让他晚上饿的时候烤着吃,我偷了一点做饵,还被打了一顿呢……”
女孩子虽然很是尊敬庶俘芈嘴里的适帅,也觉得将来他嘴里打他的、吃豆饼的爹妈便许是自己将来的公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暗骂:“简直是狂童,笨的要死,我要说成什么样,你才会约我去钓鱼相处呢?”
庶俘芈还在那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钓鱼的趣事,女孩子终于忍不住,放下了唯一的一点矜持说道:“那下次休沐的时候,你教我钓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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