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胜道:“既入墨家,便要放眼天下。”
“昔日巫马子与子墨子相辩,说:我与子异,我不能兼爱。我爱邹人于越人,爱鲁人于邹人,爱我乡人于鲁人,爱我家人于乡人,爱我亲于我家人,爱我身于吾亲,以为近我也。击我则疾,击彼则不疾于我,我何故疾者之不拂,而不疾者之拂?故有我有杀彼以我,无杀我以利。”
“不放眼天下,就会如同巫马子说的那样,他是鲁国人,所以爱邹人胜过爱越人,爱鲁人胜过爱邹人,然后又爱自己家乡的人胜过鲁国别处的人……若是天下这样,你可知什么后果?”
这是墨家一直在宣传的东西,想要一统天下,就必须宣扬天下人的概念,坚决反对任何九州诸夏之内的“民族”主义,否则的话天下弄出来赵人秦人鲁人邹人的划分,将对天下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徐弱不言,便是自明。
在他看来,按照墨家的道义来看,费国的民众所能取得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彻底废除君主,可是现在看来这种态势,如果墨家不赤膊上阵很难,季孙峦终究还有一个公子的身份,时代之下民众大约还是会选择季孙峦。
他又不知道卫让是墨者,更不知道季孙峦一直没有出面,就是墨家在暗中控制,借一个傀儡,将费国的局面控制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所以徐弱有些想不通,孟胜在用“利天下”来解释,就是说费国的局面可能不会是最有利于费国的,但却是能够在将来有利于天下的。这是一种局面之下的妥协和无奈,希望徐弱能够放眼天下,走出困扰。
徐弱沉默之后,缓言道:“那以利天下来看,费国的局面,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孟胜再次引用了墨子的话道:“子墨子言,天下欲利,必要尚同而同义,定于一。现今泗上,只是非攻同盟,这是一种义。非攻是墨家之义,但墨家之义并不只是非攻。”
“最好的局面,便是泗上诸国的非攻同盟更进一步。非攻同盟、税费同盟、教育同盟、文字同盟、度量衡同盟、货币同盟……”
“不要急,等下去。时机一到,我们会做对天下有利的事的。”
孟胜望着城中宫室的方向,心想,自己出面让两边都有了喘息的时间,看上去给了费国国君和贵族准备时间,但实际上却是给费国的民众更多的时间。费国的国君和贵族,现在看来还没有弄清楚费国的局面:只要季孙峦政变上位,就算贵族不支持、旧势力起兵反对,那也没用。
墨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费国的事,与费国关系不大,而是夹在魏、齐、楚、墨之间,决定他们走向的最终还是这些外部的力量。
…………
费国宫室内,费君急躁无比,近侍臣子也是愁眉惨淡,或有高声叫骂的,或有情急指责的。
宫室门前季孙峦出面说的那些话,让费君的局面立刻不利,这是大臣贵族们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季孙峦会站出来支持民众。
贵族政变,也需要民众的支持。但是,民众想要暴乱,贵族却不会支持,尤其是条件如此苛刻。做国君,需要得到贵族的支持,民众现在的意见,根本就是贵族都反对的。
贵族可以政变,但却不能革命,这种区别让季孙峦关键时刻的跳反意义深远。
不论是国君还是贵族,都不是天生通晓一切的,经验主义之下,他们只能从以往的情势来推断现在的局面。没有贵族在背后煽动的暴乱,是不可能成功的,这是一直以来的经验,已经仿佛成为了规矩。
当季孙峦跳出来的时候,费君这才发现局面的严重。
大臣贵族们纷纷谏言道:“都城民心已乱,公子峦蛊惑人心借此欲行乱政之事。此时此刻,都城之外尚且还好,应该急调各家私兵甲士,以勤宫室戡乱!”
“凡有暴乱者,杀。不如此,不足以威慑庶民。庶民求利而畏死,必以死惧之,乱方可平。”
现在城内乱成一团,持剑明枪之人四处联结,加上许多人都有在义师服役的经历,都城民众一乱,只靠城中的这点甲士根本守不住。
还好各个贵族还有私兵甲士,分封建制之下,这一点对统治阶层而言很好:不容易出现席卷全天下的起义,分散的甲士很难对抗外部的侵略,但是对内镇压不容易出现君权集中后天下云集响应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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