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不敢对三晋下手,拿着鲁国试试三晋的态度,三晋还没做出表示,墨家却先冲上去狠揍了齐国一顿,维持鲁国的边境,悠然而退,齐国更不敢去招惹三晋。
魏国霸业已成,最后一轮晋楚争霸其实在此时,已经落下来帷幕。
楚王无计可施,国内政局混乱,自己的弟弟在陈摇旗呐喊,给出的条件就是他若为君,必然保证贵族的利益不会撼动分毫。要不是大梁一战死了太多贵族,这份仇恨也能算在王子定身上,现在只怕楚国早就换了主人。
也是依靠着墨家的开矿收入的一部分直接运送到楚王的府库,墨家提供的大量借款,以及铁器等收买郢都的民众之心,总算楚王还能控制郢都的局面。
国弱,就期待民强。
民强,就会觉醒各种不满。
这就像是一杯鸩酒,楚王却不得不饮。不饮,自己这楚王的位子就坐不稳,自己不会去做“贵贱有别”这个礼制的殉道者。
而且,借墨家的钱……有些太多了,按照现在的情况,若不改革,根本还不起。还不起怎么办?还不起墨家说了,谁还得起,谁就是楚王,还不起的,墨家不承认。因为这笔钱,墨家只是做担保,是从“泗上万民”手中借的,要是不还,以墨家那“集公意”的执政方式,很可能就是一场强迫还钱的战争。
墨家不承认会怎么样?这后果不堪设想,总之赖账是不可能的,楚王宁可面对封君的反叛,也不想墨家联合诸国以讨债为名,扶植一个可以还债的楚王。
这种局面下,楚王终于记起了当年弭兵盟约的好,也记起了当年墨家使楚和自己的密谈。
“墨家帮助编练新军,握于王手。”
“控制郢都、鄢郢,不要做王,而是要做楚国最强的封君,才有资格称王集权。”
“变革制度,尚贤为任,私田授产。”
“迁徙封君到边疆地广人稀之处。”
“制定法令,公布于众。”
距离墨家上一次与楚王密谈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这些改革的办法,很显然会引发一场楚国政局的震动,若非到了逼不得已之时,楚王不会用。
当年密商之后,韩赵死了国君、郑国内乱,楚王看到了希望,优势之下,自然不会用墨家这一套可能会“伤筋动骨”的激进变革。
现在数战之后,丢了淮北颍水,中原沃土尽数丢失,国内混乱,民意沸腾,这种情况下已经是伤筋动骨了,再不改革那就只能等死了。
他既是楚王,也是熊疑。
作为楚王,他需要改革,振兴楚国。
作为熊疑,他需要改革,压制自己在东边立国的兄弟,防止染指王位。
改革需要贤才。
改革需要外力帮忙,压制国内的贵族。
改革需要借款。
改革所有需要的东西,墨家都能提供。
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如今墨家一部分人在巴蜀熬盐,沿大江而下,楚国很多城邑的盐被墨家垄断。巴蜀其余的熬盐者,根本不能获利,因为当年的借款条约中,墨家有免税凭证,不需要缴纳税款,而其余别家的都需要缴纳税款。
南阳宛城的冶铁作坊,已经聚集万人,每天源源不断地将大量的铁器沿着汉水纰水而下,郢都附近的一部分自耕农已经得益,但是却需要偿还好几年的贷款才能够还完铁器的钱。
云梦之下的鄂城,鄂君与墨翟有旧,在那里开展的一系列的单纯技术上的变革,开辟了粮食产区,那里的粮食又源源不断地被墨家收购,运送到下游的越地陵阳,供给墨家在那里的铜矿。而从越地而来的、装着糖、铁器、酒、棉布、除湿的辛辣香料、瓷陶、玻璃等物,又成为贵族封君追捧的热销商品。
鄂地的变革,楚王有所耳闻。鄂君将自己禄田上的封地全部收回,不再实行公田制,而是将那些禄田上的农夫作为农奴,让他们耕种自己的禄田,收益全归于自己。
此外,每个农奴划分了一小片土地,种植土豆和地瓜,来补贴家用,每年发放一定的佣金给那些在禄田上耕种的农夫,维持一种饿不死的状态。
因为……有利可图。尤其是墨家在越地的陵阳开矿,急需大量的粮食,而墨家的货物也让鄂君需要更多的钱去换取。粮食,不再是鄂君所需要的,粮食变为商品化为钱,才是鄂君所需要的。
这几年虽然楚王背弃了和墨家的弭兵盟约,但是墨家也不是没和楚王合作过。因为墨家的货船纵横,多有封君眼馋其中的利税,加以征收,墨家将免税节示出,却依旧收税,于是控告于楚王。
楚王以此为借口,墨家提供了炮兵和工兵支援,收回了封君的封地,楚王大喜。
偌大的楚国,其实并非一个广袤的国家,而是一个个小封君、封国的集合。楚王所能控制的范围其实很小,也就数百里,而且里面还有一堆的封君在中央为官的特殊禄田。
墨家的商业政策在这样的情况下,简直如鱼得水:因为有武力保证,可以保障墨家的货物免税,而且墨家的货物正是各个封君所需要的——奢侈品、调味品、军火、农具、甲胄、棉布……
墨家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墨家,楚王如今想要变革,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借助墨家的力量。
可是,之前违背了弭兵盟约,现在动荡不安却再有求于墨家,墨家会同意吗?
楚王想,墨家会不会怒斥:你是不义之君,当年你强的时候对我们的条件不屑一顾,根本没有利天下之心,如今君位不稳国内动荡,却想起我们了?
这么一想,便有些羞涩。可在政治利益面前,羞涩和颜面,那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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