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再次无语,心说是不是利天下,由你们来衡量,这自然是你们说的算。
可换成周礼,难道不是一样吗?当年是否违背周礼,也是有规矩可循的,只是以前违背了就要被天子和公侯攻打。
现在墨家似乎没有力量约束天下守护自己的规矩,也没有让墨家的规矩成为天下规矩的力量,但却拥有技术和兵器优势,借助天下数分的局面来维护这规矩。
仔细一想,竟无什么不同。
楚王思索片刻,长叹一声道:“寡人明白你们一定有道理,也不是不能够答允这件事,只是答允了,又有什么别样的好处呢?”
“如果我答允了,那么三晋与齐也一定会答允。你们也一样会售卖铁器和火药给三晋与齐,我却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好处。”
适笑道:“您还是没有理解我们巨子所说的权字啊。如今您答允了,会得到一块玉璧。而如果您不答允,那么一块都没有得到。”
“所以,什么是利,什么是害,难道您不能够分辨吗?您现在想的不应该是得到两块玉璧,而是应该想着先把第一块玉璧拿在手中。”
这话已经说的极为无耻了,颇有当天下规矩仲裁者的意思。
楚王沉思许久,终于道:“会盟之中,我会盟誓天帝鬼神,说及沛县之事。”
话毕,公造冶等在场的其余墨者都冲着适点点头,以示赞赏,明白适为墨家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利益,也为墨家争取到了足够好的外交局面。
楚王表态,那么就可以借助这个表态,逼迫三晋与齐表态,同时也为那些对沛县之事不满的宋国大夫和上卿们,增加了许多压力。
楚王既已答允此事,便又问道:“你们既要利天下,楚也是天下之一,难么难道除了提供铁器之外,就没有其余的手段了吗?”
适早已经准备好,连忙道:“自然有。”
“您可选五百户工匠,填于沛。”
“另外从您的府库之中,资助一些年轻士人,前往沛地游学。”
楚王一怔,片刻笑道:“此事,寡人只能看到于你们墨家有利,却不知道与我何利?沛在宋,而非楚,寡人也看不到此事与楚何利!”
适也笑了,反问道:“您难道认为楚国不需要变革吗?”
楚王回道:“楚国自然需要变革,只是变革与你所说之事,有何关联?先生之前说的迁徙封君、加强法度王权之事,寡人是有兴趣的。可是先生现在说的这些话,寡人并未看到与变革有何关联。”
所谓平等谈判,就是一个双方都认为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否则这谈判也就进行不下去。
楚王即便暂时被俘,但墨家不敢动他,也就谈不上什么一些强制性的条约。
终究,还是利益在驱使。
和君王讲什么利天下,很多时候都是一个说辞,真正能够说动他们的还是利益。
适起身道:“如今假使屈、景、昭、项、莫敖等氏族,尽皆衰败,而楚国又无韩赵魏智等外姓卿族。那么这种情况下,您就可以变革了吗?”
“您的法令如何施行呢?制定政令又与谁商量呢?管辖民众的才智之士又在哪里呢?谁又能在您遇到危险的时候拼尽全力为你作战呢?”
“这一切都没有,所以您即便想要变革,那也需要等待一段时间,等待您有了足够的可以替代那些大姓内外亲贵的才智之士才行。”
“假使,如今您有数百才智如墨者一般,但却又非墨者之士,您认为变革起来还会这样难吗?”
楚王默然。
适又道:“再者,我学墨之前,两位夫子曾走遍九州天下,知楚地亦有铁矿,也便开采,就在宛邑!”
“您以五百户工匠填于沛,学成之后,难道不是就可以自行开采了吗?”
“冶炼铁器,只是墨家利天下的手段之一,墨家弟子稀少,不可能遍布天下。而本地宋人,即便学成,难道愿意千里赴楚吗?言语不通,习惯不同,终究能够回楚国开采冶炼的,还是您填充来的楚人啊。”
楚王思虑许久,终于道:“如先生所言,楚若变革,岂不是要等十余载之后?”
适点头道:“如烧水煮茧,难道您认为提前焚烧木柴而水没有滚沸的时间,是没有意义的吗?”
“文王、武王,两代方伐商纣。楚人封地五十里,筚路蓝缕,数百年方能问鼎。韩赵魏跟随晋文逃亡,历经数代方能封侯。便是庄王亦需要三年不鸣才能积力而崛起。”
“你如今的局面,内有勋贵封君,外有三晋强势,难道你还希望三年就能变革成功吗?”
“庄王三年,可一飞冲天。您之三年,只能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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