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那些聚集到沛郭乡的人帮着墨者收割这二十亩麦地的时候,焦禾也早早来到了地头,与许多好奇的人一样,观察着这片看起来就能分出四块不同的土地。
最先收割的是一片相较于其余三块较为稀疏的麦田,可即便稀疏比起别处的麦田,长势依旧喜人。
五亩地不大,聚集到沛郭乡的人极多,也知道这是墨者讲道理的田地,帮忙的极多。
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收割之后,跟随在后面的女人孩子一同将落在地里的麦穗收起来,归拢到那些没有做麦垛的麦秸之中。
巨大的石头碾子在马匹的拉动下压着这些麦穗,眼看着那些麦粒在地上越积越多,壮实的男人拿着木头做的锹朝着天空挥洒那些混合着麦草、泥土的麦粒。
正好有风,干净的麦粒就在风中剥离了杂质。旁边的女人则拿着墨者用的连枷,在那里砸那些麦穗。
焦禾暗暗称赞那个巨大的石碾子,这是三晋还不曾有的东西,更别提那些更加落后一些的楚、燕、秦等地。
“此物极妙,可以省去许多人,只要有牛马,一头牛怕是能及得上十余人用木棍敲打。”
他暗暗记下这一样可以省力利人的事物,心想这东西做起来也不难,只要有石匠都能做。
西河地有许多军垦之田,还有不少僮、仆、奴隶耕种,如果用上这东西,确实能省不少人力,这些人便可以开垦更多的田地。
等到麦粒基本从麦秸中压出之后,包括焦禾在内在场的人都纷纷盯着谷场地头正在称重的墨者。
墨者不用石,也不用釜、更不用豆之类的古怪容器,而是直接用杠杆做的双人抬起的秤来称重麦子的重量。
在场的人都秉着呼吸,期盼着一个他们能接受的重量。
墨者让在场的很多农夫看到了希望,但对于地里的庄稼来说,没有完全收获装入容器之前,那终究只是看到的希望而非真实的实现。
稼穑之事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很多土地上的庄稼看着长得很好,但是收割之后会发现大多不成熟。
很多土地上的庄稼在收割前用牙齿咬动已然成熟,但是收割之后会发现产量不高。
冬麦的种植,源于对墨者的信任。
而冬麦的收获,则意味着这种信任可以延续并加深。
如今每个人都已经知道这些麦粒成熟了,因为可以看到那些金黄色的麦粒在晒谷场中发出那种成熟女人才有的光泽。
现在所等的,就是一个最终的数量。
焦禾看到,适正拿着一个由草帛汇编在一起的本在那记录着什么,离得不远可以看到脸色轻松,至少相对于其余人的脸色更轻松。
等到五亩地的小麦全部称重后,适报出了一个数量。
短暂的沉默后,在场的众人都将适很淡然报出的那个数字,化为兴奋的狂吼。
“一百四十斤!一亩地产了一百四十斤!”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绝于耳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喜悦。
一百四十斤,是个可喜的数字。
只是可喜,尚不足以惊人。
但在第一次种植冬麦的人听来,这边足以狂吼。
焦禾换算成三晋与天下通用的周亩,知道一周亩的产量约在此时小石的一石半,心中暗暗点头,盛赞墨者的手段。
小周亩亩产一小石半,算不上太高的产量。三晋最好的上田产量,种植粟米或许比这个更高一些,但是平均下来周亩产一石半已经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最关键是冬麦是秋天种植春天收获的,这种收获意味着这件事是绝对可行的。不要说已经亩产将近一石半,就算是亩产一石,也足以让农人多收入不少。
一个不低于平时种植春麦的产量,就足以让在场的民众将这种平常化为兴奋。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适压了压手。几乎只是片刻,周围的声音就静了下来。
焦禾暗惊,心说这些只是农夫,却有西河精锐士卒的模样,至少能够做到令行禁止,而能做到令行禁止的,岂非天下强兵?如今天下又有几人可以做到?
况且这些只是农夫,并无棍棒皮鞭之类的惩罚,所能依靠的也只是墨者的威望。
焦禾想,墨者的威望竟已至此?实是惊人!农夫如此,已有西河锐卒的气势,若墨者成师训兵,又将如何?
远处的适用一种听起来刻意淡然,但却谁都能听出来松了口气和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道:“种植稼穑,俱有天志在其中。若天志果真如此,那么这块地的产量应是四块之中最低的!众人再加把劲!咱们看看剩下三块各产了多少,便知道稼穑事到底与什么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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