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我同慧巧踩着一地夜色悄然更衣登车出府,乘着天边那抹将残的白茫茫的月色向宫里赶路。车轮辘辘作响,一路颠簸,反令我记起了去年正月里初次入宫时的心神不定惴惴不安。那时幸有致深在一旁作陪,入宫时的仪仗何等风光。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反是做贼受审般的心惊肉跳。
宫门开启,我们便在一位吊眼儿宽额的老嬷嬷的引领下向太后寝宫而去。她一双吊眼儿上下的打量我,似要在我脸上挖下块儿肉一般。我忙垂下头,随着她跟在一辆玉泉山来的水车后徐徐向内走。
眼见周遭宫女太监宫娥们进进出出的开始忙碌,宫里满是紧张的气息,寒风飕入脖颈,我一个寒战,慧巧轻轻的拉过我冰凉的手,紧紧握了握,似在给我打气,令我的一颗心反是坚定许多。嬷嬷引我们来到老佛爷寝宫外的廊子下,吩咐我们远远的立在那里等候,她颇是谨慎地说:“老佛爷还未起身,你们就在这里等吧。”
说罢,那位嬷嬷进得殿去忙碌自己的差事,我同慧巧就立在廊下。
过不多时,清晨的寒意袭人,那股冰寒自脚心向上,冰得一颗心都是冷冷的。我深提一口气,静静地等待,心中自有了方寸,也不在乎此刻的风刀霜剑了。
慧巧紧张地揉着指尖的帕子,低声问我:“澜儿,我的左眼皮总是跳,我怕是凶多吉少。我们不要自作主张害了爷,还是回去吧?”
我才提起的信心又被她一句话打沉,见她踟蹰进退不定,我颇有些懊恼道:“沉气,莫再言语。”
便如此又立了些时候,慧巧探头向那高悬的百鸟朝凤明黄色锦锻长帘望去,低声道:“这时分了,老佛爷早该梳洗完毕了,怕是救该去诵经礼佛了。若是那样,一等就又要一个时辰。这真是,该不是有什么变故?”她暗自叨念,神色更是紧张。
我偷声问:“那位所托的嬷嬷可是牢靠?”
慧巧欠脚向内望着低声道:“我干娘说,十拿九稳的可靠。”
又过了一阵子,那位引我们进宫来的嬷嬷过来低声道:“且在这里候着吧。老佛爷心里不大痛快呢,养的那只猫儿被炭火盆燎了爪,心疼呢。”
嬷嬷的话音未落,忽然一群太监推搡着几名哭喊求饶的太监宫娥出来到庭院里,拖翻就打。那噼里啪啦的竹板打肉的声音刺耳,鬼哭狼嚎的求饶声听得人心颤抖。不过是一时失误没有看守好老佛爷养的一只猫,害得那猫被火燎了爪儿,这些奴婢太监就被打得丢魂落魄。
我侧目不看,慧巧紧紧握住我的手,低声道:“老佛爷最是宝贝她养的猫儿,这些奴才也真是疏忽。”
只是我们都不忍心看这眼下惨状,皱眉担忧的样子,却见有太监从我们身边走过,有意无意的望向我们。我忙对慧巧说:“难怪她老人家心疼,毕竟是养了这些年的活物。可见老佛爷是个菩萨心肠。”待那太监走远,我才料出老佛爷怕是借题发挥的威慑我们,给我个下马威。我扯扯慧巧的衣袖调皮道,“更何况是老佛爷养了二十余载的猫儿呢。”
慧巧一怔,闻听我调侃的话却噗嗤的破涕为笑。若果然老佛爷连个猫儿都心疼,那致深同她的感情终非一日了。
恰此时,肃宁嬷嬷向我们而来。
我一眼认出了肃宁嬷嬷,不觉心头自然的生出亲近。她是致深的乳母,自幼看着致深长大,她对致深的那份关爱人所尽知的。
“等了一阵子了吧?老佛爷吩咐你们进去呢。”寒暄后,肃宁嬷嬷引了我们进殿去,一路上简单问过几句,还低声叮嘱说,“老佛爷心情不好,你们自求多福。”
我道过谢,立在帘外听着肃宁嬷嬷痛禀时,一颗心骤然揪紧。
“嗯,进来吧。”老佛爷悠悠的话语,不急不缓,依旧如那力透纸背的笔力般,话音穿帘而过。
帘子一挑,我随着肃宁嬷嬷入内。虽然深知眼前是一场刀光剑影,我须得处处小心不得错说一个字,已为致深夺得一线生机。
还不等看清老佛爷在哪里,我已随了肃宁嬷嬷和慧巧下跪叩头请安,待起身时,太后忽然咳嗽一声道,“你果然好胆量,若是替周怀铭说情,就请回吧,免得本宫动怒!”太后在温手,金盆里泛出烟岚般的热气,飘飘绕绕的,也熏着太后的面颊。她垂个头,安详的模样,似乎窗外奴才们的惨叫声丝毫没有打扰她的兴致。她一身褐色白蝶夹花袄,手在金盆上翻覆着,悠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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