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来到海边的那日,恰是我们举家乔迁之时。
他还是云淡风轻超然出尘的模样,一袭白衫,弱不胜衣。同我见礼时,他灼灼的目光望着我,似有无尽的话,却被我草草一礼和三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敷衍过去。
旋即,我转身吩咐众人登车上轿,直奔了海边的新宅院而去。
致深在镇子上新置办的寓所面海临山,毗邻郑兴国的院子,是一位白俄传教士修建的二层俄式宫廷风格小白楼,寓所并不十分大,却是颇具特色。五颜六色图案精致的毛花玻璃窗将透进楼内的日光折射成光怪陆离的颜色,洒在实木地板上,白色的西洋壁炉冷冷的,旁边立着一尊大理石男子的雕塑,乍看去,令我吃惊的并不是它赤身露体寸缕不着,也不是那一身健实诱人的肌肉,而是那线条柔和流畅的面颊曲线,那深深的眼睑,高挺的鼻梁,看上去,那么像一个人。我不禁侧头去看一眼一旁举头四顾的九爷,听到尺素已脱口而出:“呀,这雕像上的美男子,可有几分像咱们九爷呢!”
“浑说!”嬷嬷打断尺素的话,羞红了脸偷眼扫一眼那裸像,嘟哝一句:“难怪那白俄佬穷得当了房子逃走,这连衣服都给人家扒走了。”
九爷似不曾留意我们的话,只同致深指点评议着屋顶上的西洋画,那肉翅小天使,眉目传神的仙女们,那么栩栩如生。
致深引我上下的房间走了一遍,为我选中的卧房是一间面对大海,玻璃窗落地的房间,明亮宽敞,他拉我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眼前是蔚蓝的海涛,金色的沙滩,飞翔的白色海鸟,景色宜人。不想竟然有此妙处,卧在自家的榻上可以静观美景。
致深的书房紧邻我的卧房,走廊的尽头是九爷怀铄的房间,旋转的汉白玉楼梯下到一楼是宽敞的客厅,彩色乌玻璃窗将厅里披上神秘的色彩。我一侧头,忽然发现壁炉旁的那尊西洋男子雕像身上披裹上披风,严丝合缝,令人哭笑不得。
傍晚,我同致深、怀铄还有郑兴国在一张西洋大理石面餐桌上畅饮说笑,晚上,致深带我去海边散步。仿佛几日前的风云雷电尽数过去,眼前又是晴空万里无云。
回到小楼寓所时,天色已黑,小楼明亮的灯光在海边格外耀眼。
门口停了几辆马车,在这僻静之处,又是晚上,会有谁匆匆造访呢?我同致深相视,都是满眼的疑惑。
才进院门,便见狗儿闪出来,一脸诡异紧张的神色,悄声道:“爷,五姨太来了。”
她如何来了?我一惊,心里颇有几分不快。我同致深离开周府不过才几日,她竟按不住性子,一路追了来。她到底想做什么?
“九……九奶奶也来了!”狗儿颤颤巍巍的话才说出口,忽然一声霹雳般的喝嚷声响在身后,惊得我周身颤抖:“谢漪澜!你个贱货!你可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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