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气得骂:“日日凌晨奶奶坐堂都要叮嘱训示,这些话都当了耳旁风吗?那库房的顶棚不是十日前才支取了银子用度去修缮吗?就是那些白麻旗幡怕受潮,也叮嘱过拿油布遮缮好的。”
冰绡未骂完,尺素已耐不住怒火接道:“既然是玩忽职守的,就该挨家法,自己当了裤子去填补亏空损失还不算,该拉去仪门打断腿!”
我本也是急怒攻心,却见两名丫头这么交口斥骂,反将心头那团火浇了下去。如今的情景,我就是严惩了这群奴才也是于事无补的。
我思忖片刻道:“既然白麻污浊了,我记得前些时府里曾置办过一批上好的细麻白绫,是为府里下人们更换被褥里子用的。如今权且搬去前堂,吩咐小子丫鬟们都不必睡了,齐去撕扯麻布绫罗做孝幡。”
如此大手笔,万嬷嬷都是一惊,愕然望着我。相形周家的颜面,这些钱算得什么?我淡然一笑,转弄指尖那朵白绒花问:“该不会,那上好的细麻和白绫也被污浊了吧?”
不等万嬷嬷回话,我故意扬高了声音道:“前日吴巡抚夫人来府里拜祭,还说如今人心不古,总有掌钥匙的奴才勾结乱匪私盗主人家的布匹银两,污浊破损了贱卖给了革命党做军服。哎,到头来这些自作聪明的家鼠落得个被朝廷抄家问斩不说,子女还落得个入宫为奴,断子绝孙。若是有人如此贪图小利,落得个谋乱的罪名,殃及九族,可真是……”我摇头叹气,手中一朵白花甩去梳妆台上,惊得万嬷嬷连连称喏退下。
我心知肚明。他们分明是欺我年轻,或是还对五姨太那死灰有期冀其复燃的一日。冰绡似被我的神色吓道,委婉的声音劝道:“小姐,莫恼了,总之天明葬了大太太入土为安,也就妥了。”
我心里却生出委屈,若是主事的男人在,又何必要我一个女子冲去人前去撑起这片天。周怀铭,他抛下一家老小,自己去了哪里?如何音信皆无,一封书信都没有捎回来?
我正在委屈,忽然外面一阵匆促的脚步声传来,二管家旺财佝偻个腰进来,一脸讨好的神色道:“启禀八姨奶奶,通往郊外周府祖坟的道路,昨夜因大雨冲桥,断路难行。”
我心头一沉,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何又断了路?只是我更恨这帮奴才,致深不在府里,他们就变相来试探我的底线,来欺负我年少不经事。
我强自定神悠悠地扫了他一眼道:“旺财二管家可是府里的老人,老爷曾夸你办事最是得利,人也活络。”我顿顿话音,又含笑打量他道,“如今这主路断了,莫不是通往城外祖坟的路只此一条吗?”
他连忙分辩说:“若说道路原本还有一条,虽说是绕了些路,可换上平日也是可以绕行的。只是官府昨日张榜说,为防了城中大雨乱匪伺机闹事,封了那条通往城门的路。其余倒是有几条穿街绕衢的小路,只是咱们府里的仪仗多,人又拥挤。更有大太太个棺木也难行过那狭窄的巷子的。八姨奶奶恕罪,实在不是奴才不尽心。便是如今老爷突然被调离兴州,城里上下议论纷纷的,就是奴才们去求巡抚大人开恩放行,巡抚大人都推诿不见呢。”
这也不对呀?前几日,巡抚大人的夫人还曾来府中吊唁,我细细寻味,似也曾察觉那吴夫人言语中满是试探。莫不是致深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我一时心惊,惶然无助,却极力定定心神,打发他下去。
旺财哭笑不得的望着我问:“八姨奶奶,这,明日一早发丧,断路难行,奶奶可是拿个主意呀!”我怔怔地坐在那里,目光迷茫,再难打起精神披甲上阵,此刻才觉得自己的力量如此的渺小。
女人的肩再宽硬,也难以撑起男人打拼的那片天。霎时间,泪水盈眶,尽管强自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却也一时间萎靡不振。身后的主心骨没了,我又怎能不像那泄了气的球囊失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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