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去颇是年少,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上还透出些青涩稚气,同九爷怀铄年纪相仿。只是年纪轻轻,眉宇间满是忧愁之气,丝毫没有怀铄九爷的年少朝气蓬勃,反显出些颓唐的老成。
亲爸爸,这称呼倒是怪呢,但不及寻思,皇上起身恭立一旁眸光就落在我和致深身上,他面颊上露出不快,话音里几分斥责:“周大人就这份装束进宫请安来了?”
致深未着官服,却是一身轻裘宝带,美服华冠随我入宫,显然是亏了些礼数。
不等致深做答,太后反是开口道:“这是怎么跟你怀铭大哥说话呢?我这屋里没外人,就不必拘这份俗礼。朝堂上你们是君臣,在这宫里,你须得尊怀铭一声大哥,昔日你皇兄临终时,你怀铭大哥也是托孤重臣。若非如此……”
“臣,诚惶诚恐!”致深忙叩首告罪,被太后摆摆手吩咐安公公搀扶起身说,“如今铭哥儿这也是回家了,回家就自在些,不必那么累人的大装严裹的。又不是朝堂上,顾得什么国体。”太后悠悠地说着,皇上在一旁垂首低眼的连连称是,垂落的眸光中满是悻悻。屋内的气氛紧张而诡异,我屏息不敢喘息。
致深忙说:“皇上教诲的对,君臣之礼不得荒疏松泛的。”
“嗯,如今铭哥儿出息了,也懂事儿了。不是当年在本宫暖阁这炕上四处乱爬的娃儿了。”太后一句话,噗嗤一声笑翻了四下的众人,我也忍不住掩口,强忍了笑却也不得。
暖阁内一派春风和煦般的气氛,适才紧张的空气在清幽的沉香气息中渐渐散去。
肃宁嬷嬷说:“那时怀铭小爷才四岁,初入宫廷想家,就在炕上坐着哭呀。”
“嗯,本宫就抱着哄呀,哄好了他,先皇就哭闹,去抱先皇,他又不依不饶的哭。这两个小祖宗呀,这个吐,那个尿,闹得东暖阁里人仰马翻的。”太后说着回忆着笑着,似乎根本没有留意皇上在侧,更拉了致深贴她身旁,皇上却在一旁兀自站着。
眼看着太后已经同致深说笑,母子情深,谈笑风声其乐融融,反是显得皇上是外人。致深虽不动声色,皇上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自然,我也是被隔离在世外之人。眼看着致深同老佛爷亲昵着,虽然尴尬,却有闲偷眼去看身旁的帝王。清瘦的男子,忧郁的眼眸,显得容颜憔悴,他毕恭毕敬的坐在一旁,静静的面容安详,周四眸光漫无目的落在一旁的五扇三联须弥座紫檀宝座“宏福齐天”屏风上,那屏风上装五联透雕夔龙纹屏帽,屏心嵌铜胎珐琅天蓝色地子,饰錾胎云纹及蝙蝠纹。
笑语过后,肃宁嬷嬷道一句:“是呀,这日子过得真快,抱怀铭小爷入宫的那日,还似是昨天。”
太后正在逗弄那八哥儿,手中的签子停住,目光停滞,忽然一阵神色黯然,哽咽道:“若是先皇还活着……这孩子,也该是……”
屋内一阵沉默,致深道一句:“老佛爷。”双手握住了太后的手哄慰着,太后哽咽着噙着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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