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房内守着那对儿龙凤花烛,那烛花哔哔啵啵的跳出灼目的火星,只我不想去剪那灯花,偏爱那灯焰跳动时一瞬的明亮。
冰绡归来,轻轻来到我身后。
“小姐,画儿,呈与姑爷了。”她沮丧地说。
“他如何说?”我问,兀自用银剃子挑动着灯焰。
“姑爷他只吩咐放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冰绡赌气地翘起小嘴,嘟哝说,“怕是姑爷记仇,在生小姐的气呢。都怪小姐,偏偏推说什么身子不方便。这才不过转眼儿,小姐又去招惹姑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姑爷他能不恼吗?”
她信口说着,见我惆怅着摆弄那红烛,忽然“噗嗤”一笑凑来低声道:“冰绡早就看出了。小姐,那夜山神庙里,救小姐的,就是咱们姑爷呢。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的,神采逼人,哪里有这么目光炯炯的山贼呀?如今小姐那截获的玉佩可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小姐,你的身子,可也该完璧归赵才是!”她打趣地勾了食指刮脸羞我,恼得我起身追她便打。
“死丫头!”我骂道,她竟敢取笑我。只是隔着桌子,鞭长莫及之叹,冰绡躲闪着围绕个花梨木镂花桌同我嬉闹追逐着,却不住取笑我说:“小姐这才是欺负人呢。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愁;如今知道是谁,更愁。好端端的,人家不请自来时,小姐不要;如今人家一恼了不来了,小姐倒是去招惹人家呢。”她咯咯笑了就向门外逃去。
我又羞又急,抓不到她,却是更急,不甘心,如何也却不想饶她。情急中我目光不过四下一扫,恰是寻到桌上针线笸箩里才绣成的一只绣鞋,不顾什么抄起就去丢她,嘴里嗔恼地骂着:“乱嚼舌根子的小蹄子,烂舌头的!看我可能饶你!”话音未落,那绣鞋已抛出。
猛然,门户大开,有人来!
只是我的绣鞋已是脱手而出,惊得我一声叫“啊!”却是无法收手,奔至门口的冰绡更是难以止步,一头扎去那人怀里,被顶得跌倒坐地,而我抛出的那粉红色如意莲花绣鞋,恰是当当正正的敲在他头上,落下。一头冷汗已涔涔,瞬间看清了来人的容貌。周怀铭,如何这般巧合,竟然是他,偏偏还是此刻进来,挨了我一绣鞋。
我惊愕地立在那里,如那夜被蒙面人点穴,愧疚地望着他,讪讪的无处可逃。
绣鞋拈在他手心,他端详片刻平静地问:“怎么,夫人这江南才女,还是允文允武呢,这是哪门子的‘暗器’?百发百中。”
见他一脸沉肃,寥寥数语逗趣却是令人忍俊不禁,我这时才慌得赔罪请安,无意冒犯却是伤了他,心下难免有几分惊惶。
他的唇角渐渐勾出笑意,手心里的绣鞋渐渐凑去鼻间深深地嗅了嗅,销魂般的闭目片刻。我的心突突乱跳,面红耳赤未免有几分羞恼,是否所有男人,骨子里都是如此的轻薄?
对立红烛,隔桌而望,红烛跳跃的光影洒在面颊上,晕出一层淡淡柔和的光,描画得眉眼都如此的清晰,柔和了威棱的线条,人儿如玉。我含了几分羞涩避开他的眸光,那眸光也淡去几分锐利,添了些温情似水,渐渐的,他走近我,靠拢……
“红烛为谁燃?春色为谁开?这画中的美人儿,轻纱掩面,不知在盼谁?”他呢喃,声音极低,仿佛是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哪里还是那暴戾的一介武夫?这才是我意中的郎君,梦里托付今生的人儿。
我垂首,他立在我面前,静静地打量我。那宽大的手掌炙热的,渐渐拢过我的面颊,将一绺乱发勾拢去我耳后。那略显粗糙的手指,或是平日弯弓引箭所磨砺,那指掠擦过我面颊肌肤,带了些隐隐的痛,一如那日夜里山神庙,那手指擦拭我面颊无助的清泪时的感觉。心突突地乱跳,惶然如被驱逐去角落中无处逃遁的小鹿。但是那份慌张中还有一分欣喜,三分期冀,剩下的就是惶然不安。
83书屋:(www.83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