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国的西北边境,是连绵不绝的古斯滕山脉,高绝险峻,猿猴无法攀,飞鸟不能越,成为两国边界的天然屏障。
顺着古斯滕山脚绕行,在山岭与山岭之间的狭长谷地中修建了一条官道,经过扼守在中间的长岭关,便可进入神鹰汗国。
这天,阳光明媚,由监国亲王皇甫潇为正使的大燕使团在长岭关所有文官武将商贾士兵和百姓的欢送下,浩浩荡荡地出关了。
走出去不远,便是一个喇叭形的山口,皇甫潇骑在马上,当先踏出,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连绵无尽的草原。
等到长长的马队、车队、护卫军队全部出了山口,中间一辆镶嵌着赤金翡翠的华丽翟车内响起了毫无顾忌的笑声:“哈哈,终于走出来了,快,牵我的马来。我不坐车了,要骑马。”
跟着有几个小孩的声音嚷嚷着:“我们也要,我们也要。”
皇甫潇很无奈,正要回头说“不行”,车里清脆的女声便豪迈地说:“没问题,让乌兰她们一人带一个,大家都上马。”
孩子们大声欢呼,七嘴八舌地叫着:“乌兰妈妈、珠兰妈妈、宝音妈妈、哈沁妈妈,快来。”
四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从后面一辆马车里跳出来,个个身手矫健,并且换上了草原上的短衣马裤鹿皮靴,找到自己的马,骑上就奔上前去。
她们离家将近十年,现在终于回来了。踏上草原,四个人都笑逐颜开,这时纷纷应道:“小主子别急,妈妈来了。”
首先钻出来的是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男孩,三岁的皇甫昭和皇甫明。两人伸出小手,扑进宝音和哈沁的怀里,熟练地双腿一分,便坐到她们身前的马鞍上。
接着出来的是眉清目秀的皇甫煦,他今年七岁,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很想自己骑马,但是知道母妃的意思不可抗拒,只好委委屈屈地顺从。珠兰不由分说,将他抱过来放到前面,一手圈着他的身子,一手握着缰绳。
世子皇甫晖最后出来,脸上神情很不开心。他缠着母妃要求自己骑马,却被断然拒绝。看着站在一边无奈旁观的父亲,他赶紧提出要求:“父王,我都九岁了,习练骑术也有三年多,可以自己骑马了。”
皇甫潇叹了口气:“这个还是听你母妃的吧。”
皇甫晖恹恹地噘了噘嘴。
等着他的乌兰做出伤心的模样:“怎么?嫌弃乌兰妈妈了?”
“才没有,乌兰妈妈最好了。”皇甫晖连忙摇头。乌兰是他的管事妈妈,一直对他精心照顾,而且又精通武艺,擅长骑射,教了他不少东西,是他很愿意亲近的人。
乌兰伸出手:“在草原上纵骑狂奔是很有意思的事,但世子爷的年纪还小,驾驭不了烈马,还是乌兰妈妈带着你,咱们去纵马飞驰。”
皇甫晖闻言大喜,很爽快地让她抱过去,与她同乘一骑。
乌兰拨转马头,对皇甫潇说:“王爷,奴婢们带着世子和公子们去跑一跑。”
皇甫潇笑着点头:“去吧,注意安全。”
“是。”乌兰轻磕马腹,一抖缰绳,“走了。”
另外三位英姿飒爽的妈妈立刻跟着她向外疾奔,脱离大队后,四匹马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邵杰带着一支百人队紧随其后,以保护四位小王爷。
无双这才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辕上看着如云般卷向远方的马队。抬头瞧瞧浅蓝的天空,低头看看绿草如茵的大地,她兴奋地喊道:“啊——草原——龙城——大汗——母妃——我回来啦——”
辽阔的原野上回荡着她的声音:“我回来啦——回来啦——回来啦——”
皇甫潇愉快地看着她,纵容她在这里任性妄为,反正不在燕京,便是做出的举动不合亲王妃的身份,也没什么关系。
等她喊完,他策马过去,向她伸出手。无双笑盈盈地握住,抬腿上了他的马,懒洋洋地靠进他怀里。
皇甫潇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柔声问道:“我们要不要也去跑一跑?”
“算了。”无双慵懒地道,“我哥哥肯定马上就来了。”她的话音刚落,便隐隐听到闷雷般的马蹄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远方奔来。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黑影,接着越来越多,如风般向这边卷来。等到距离稍微接近一些,便看到大队人马前面迎风飘扬的鹰旗。
无双嘿嘿一笑:“是我大哥。”
在奔腾的骏马洪流中,响起一个嘹亮的声音:“妹妹——哥哥来接你啦——”接着号角齐鸣,响彻云霄。
无双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皇甫潇也觉得好玩,在她耳边轻笑出声:“你大哥很有意思。”
那钦是大汗与大妃所出的嫡长子,自小骑射俱精,少年时便随父出征,血战疆场,后得封左贤王,相当于神鹰汗国的太子。他生得像母亲,外表俊美斯文,更像大燕的世家少爷,可性情却酷似父亲,豪迈爽直,是典型的草原汉子,不说话的时候仿如翩翩佳公子,一开口就露了馅。
当年皇甫潇与皇帝在北狩时被潜入的蒙兀军队和大燕叛贼困在群山之中,那钦率大军千里驰援,与大燕军队前后夹攻,击溃敌军,成功解围。那时他身着银盔银甲,骑着白色的银龙驹,手中一柄双鹰雪浪刀,那真是丰神俊朗、英姿勃发,让人一见便目眩神迷。他身先士卒,异常骁勇,率军冲进敌阵,马似闪电,刀如猛虎,杀得敌人闻风丧胆,可谓勇冠三军。
见到皇甫潇后,他也没管什么身份地位礼仪规矩之类的东西,上前猛拍皇甫潇的肩,“妹夫妹夫”地叫得很亲热,而且定要皇甫潇叫他“大舅哥”,若不是皇甫潇也自幼习武,身手不弱,只怕要被他一掌拍到地上去。除了已逝的老亲王和先帝,谁敢上去拍皇甫潇的肩膀?就连当今皇上也不敢。
这位来自西北草原的英俊太子救完人就带着自己的军队离开了大燕,却没有直接回国,而是冲出边关,杀进蒙兀境内,痛痛快快地扫荡了一番,等到蒙兀调大军赶来围攻,他才扬长而去,返回龙城。
他这一番作为看似率性,却给大燕国的皇帝和群臣都提了个醒,别以为他妹妹孤身一人在燕京,就可以随便欺负,娘家虽远,却很护短,随时可以冲过来为妹妹撑腰。对他妹妹好,他们便倾举国之力前来支援,若是对他妹妹不好,他们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挡住草原铁骑的雷霆一击。
皇甫潇比大部分燕国高官和皇亲国戚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答应娶无双时便下定决心要善待她,当然,成亲后无双给了他很多惊喜,让他渐渐多了几分真心,然后儿子一个一个地出世,他对她的情意也越发深厚专注,让整个神鹰汗国都对他这个娶走草原明珠的驸马爷非常满意。
那钦来接妹妹,不是打仗,就没穿盔甲,而是身着汗国亲王的服饰,金冠束发,乌金色衣袍上绣着一只展翅翱翔的黑色飞鹰。看到前面的大队人马,他一骑当先,纵马狂奔过去,哈哈笑道:“妹妹、妹夫,我来接你们了。我那几个外甥呢?还不快来见过舅舅。”
无双笑吟吟地问:“父汗没跟你一起来?”
那钦笑得更欢了:“父汗想来,却被母妃拦住了,我趁他们闹腾的时候抢先溜出来。哥哥估摸着,父汗还是忍不住要跑来接你,大概走到半路上就能看到他了。”
无双一想起高大魁梧的父汗在娇美温柔的母妃面前就像孩子一样,便忍不住要笑。她开心地说:“我也想父汗母妃了,也想大哥、小弟,还有侄子侄女们。晖哥儿几个被乌兰她们带出去骑马玩,一会儿就回来。”
说话间,跟在那钦身后的大队人马也都奔到近前。他们一起翻身下马,单膝跪下,以手抚胸,齐声喝道:“恭迎公主,恭迎王爷。”
无双坐直身子,朗声道:“草原的勇士们,都起来吧。”
“谢公主。”上千人一起站起,动作整齐划一。
无双看向那钦:“哥,你累不累?我们是歇一歇再走还是继续前进?”
“有什么可累的?又没打仗,不过是跑了几天路罢了。”那钦一摆手,“继续走吧,快点儿到龙城,父汗母妃和两个弟弟都想早点儿见到你。”
“好,那咱们继续前进。”无双抬头看了看抱着她的皇甫潇。
直到这时,皇甫潇才有机会抬手抱拳,对那钦拱了拱手,微笑着说:“大哥远道来迎,妹婿心领了。”
他只叙家礼,不论国礼,让那钦和那些草原骑兵都很高兴。那钦也拱手还了一揖:“妹夫不必客气。妹妹和妹夫难得来,我出来迎一迎,那是应该的。再说,我要先陪陪我那几个外甥,等回了龙城,父汗、母妃和亲戚朋友们都抢不过来,哪还轮得到我?只怕就只有看几眼的份了。”
皇甫潇和无双都笑了。
他们边走边聊,无双细细地问了龙城所有亲人的情况,特别是舅舅安殊:“舅舅还没成亲吗?母妃就不管?”
“这事没法管。”那钦笑道,“文王府建好后,母妃在宫里精心挑选了十几个美貌侍女送过去,一半是燕国女子,琴棋书画都通晓一二,还有一半是咱们汗国女子,也是斯文守礼。我们想着,舅舅即便一时半会儿不想娶正妃,收几个通房也是可以的,先让人侍候着,要是生下孩子,再晋位分,也就是了。”
无双来了兴致:“结果呢?舅舅收了没有?”
那钦挠了挠头:“舅舅好像小时候深受妻妾嫡庶之害,发誓不纳小妾,不要庶子,只娶一妻,只生嫡子,所以,至今没有碰过府里的侍女。”
“好。”无双很赞赏,“舅舅这样想,真好,比你这个纳侧妃婕妤什么的人好多了。”
“嘿,我是左贤王,必须要多多开枝散叶,这你是知道的,我也没办法。”那钦嬉皮笑脸,“咱们别说我,说舅舅。去年夏天,有位江南才女扮成男子,跋涉万里,到龙城来找舅舅,说是仰慕舅舅多年,愿跟在舅舅身边磨墨铺纸,侍候他写诗作文。舅舅原本不加理会,她却锲而不舍。她生得花容月貌,性子温柔,才学又好,母妃倒是很喜欢她,屡次从中说和,舅舅最近倒是待她有些不同了。”
要是在燕国,这种万里寻男人的女子是要浸猪笼或用石块砸死的,便是两人有情,也最多纳为小妾,所谓“聘则为妻奔为妾”,但是在草原,这样的女子却很让男子钦佩,往往会赢得诸多爱慕。草原上生活艰难,牧民们往往要顶风冒雪,在旷野上放牛牧羊,随着季节转换赶着大批牧畜转场,女人若是柔弱如菟丝花,牧民是不敢娶的,只能送到酋长那里做女奴或小妾,只有坚强泼辣的女子才受欢迎,上马能杀狼,下马能做饭,进毡房能缝衣,出毡房能放羊,这样的女人必定会有很多家来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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