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瞎子自东方破晓始就已经打坐于观星台,但见他双手之结印繁复多变,服饰所掩遮不住的体肤正幻变着七彩。而观星台数米之方圆,干净无物,圆圈之外却黄叶厚实,原来何瞎子不时散发出「气」,为强劲的气流拂扫所致。
三天之前,也就是水陆会最后一日。何瞎子如往日般站在高台上巡视。坛场之外的空地,看热闹的村民更少了,善男信女仍在。不少外乡人每天赶来,带着蒲团和元宝香烛,在远处跪拜,香烟中模糊的面目依稀能见虔诚的神情。
“有东西混进来了……”何瞎子目光扫过人群时,发现了令人警惕的小细节。一个眉心刺青着“卍”的青年,正和其他信徒一般跪拜呢。何瞎子并没有在他的身上过多地停留,继续巡视着其他区域。还没搞清楚来人的底细,先观摩着吧。
“卍”在佛家观念里有吉祥的寓意。信徒刻在身上,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何瞎子却察觉到他眼神里混杂着一丝心不在焉,心神游离着呢。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礼拜佛祖神像时,却神游他处,怕是有问题。
“果然,嘿嘿……”何瞎子目观别处,余光从未离开那男子。这个眉心刻有“卍”的信徒,以为躲过了何瞎子的巡视,终于转移视线,留神于真正的猎物。
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离此地不过数十米的汾江河上,那是水陆会的外坛。高僧们正在讽诵佛家经典,而参与其中的鲁智深,方才四岁,在一群年近不惑的高僧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显眼。他正是男子的目标物。
“鲁智深和小炎年数相仿,想必是「诡谲天象」之时降生。行苦大师预言此子来日成就还在他之上。这孩子真是非凡啊。”想到这里,何瞎子仿佛要触摸到某种天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步,心思在某种薄纱前徘徊。他突然心血来潮,一个念头从心底里冒了出来:
“那个男子难道是蔡太师暗中派来的?”何瞎子被自己大胆的念头所吓了一跳。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其中不少疑惑就能解释了。
首先,蔡太师正搜罗天下的非常孩童,出生时日便在那场「诡谲天象」前后。
然后,鲁智深便是在当时出生。出生于当时谓之巧,天生慧根谓之奇,如果这男子是蔡太师的细作,那么鲁智深就是他的猎物。
“潜伏很久了吧,又不知到底来了多少人。”何瞎子满脸愁云,“我何某人还是被小瞧了啊。”
这时,内坛的长老张目起身。水陆会即将结毕。
“啊——”这时人群突然发生骚动。
何瞎子第一反应是有人起事,原来不是,而是汾江河的坛场有高僧落水。当他赶过去时落水者已被救起,并无大碍。落水者是鲁智深,这场变故使之满目惊恐。大师兄右手双指把脉,左手翻其眼皮,简单的检查之后,婉拒了何族长延请大夫之意。他抱起小师弟,其他同门跟在身后,当晚启程打道回寺。
人群逐渐疏散,衙门的杂役和各村遣来的短工在拆除架棚,至于何瞎子他站于河岸不觉过了数个时辰。同是长岭陂的孙族长,以及来往桥的陈族长和唐吉的叶族长特意走来向他道别,何瞎子心不在焉地挥挥手,颇为失礼,众人只好讪讪离去。
“这水有电,鱼都死了,水暖如热汤……”何瞎子喃喃自语,反复念着这几句话,如同着魔了一般。“鲁智深是谁,李忠是谁,我的孩儿又是谁……”
南方三年大旱,京师遭遇大瘟疫,大河大江决堤……近些年来天象诡谲,天意邪?邪魔邪?
“蔡太师到底在找什么……”
“三月三,九星连珠,这是我何某人的唯一机会了……”
“我要开坛作法,即便损耗寿元,也要叩问天机!”
损寿元,问天机!
水陆会结束的第三日,太阴历三月初三,北帝庙破土的吉时。当夜九星连珠,是作法问天机最为难得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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