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谦静静的仰头去看天际残留的淡淡红晕, 脊背绷的笔直。
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五内俱崩悔恨交加一下, 结果,什么都没有。
而且老天连让他整理一下情绪的机会都没给。
悠悠一阵琴音如同昆山玉碎,徐徐散在雾里, 三人只觉得心陡然一震, 五脏六腑血气翻涌, 所有的阴暗情绪都被瞬间勾起。
周子云率先反应过来,高声急道,“别听!”
此时此刻, 云天宗内宽广的校场上正剑拔弩张,两条相距甚远的身影一站一坐。
校场周围站了一圈统一服饰的云天宗弟子,各个持剑警惕着, 却都不敢上前一步。
重获自由的离吟一手托腮一手抱着个青铜小鼎,屈着腿坐在场外的大鼓上,红衣被风扬起盖住了脸, 他赶忙拿手拨开,一抬屁股压在身下, 嘀咕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边斜阳被滚滚浓云所掩,远处隐隐有雷声隆隆。
兮照依旧一袭淡青色衣衫, 视众人于无物的悠然盘坐, 一张色泽晦暗的琴架在他腿上, 正垂眸信手轻拨琴弦, 指间音律清泉般涓涓流淌。
琴音舒缓悦耳, 却听的人心神不宁,心底无数情绪被勾的蠢蠢欲动。
将妄在他对面负手而立,身周鬼气缭绕阻挡着贯耳的琴音,却依然不由得蹙起了眉。
“赶紧把玄霜草还给我。”
兮照浅笑不语,身周暗红色灵光盘旋流转,他猛地屈指抓住琴弦随即一松,掀起层层刺耳嗡鸣的音浪,无形的琴音裹着血气化作利刃,狂风骤雨般袭出。
将妄黑眸微凝,一挥手间,四面八方的鬼影蜂拥而来聚成一团诡异的黑雾,携着刺耳的瑟唳,争前恐后的掠至兮照身前。
两股阴邪无比的灵流相撞,无形的威压下地面一阵剧烈抖动,转瞬间四周传来无数咔咔的爆裂声,校场外侧一圈石碑伴着巨响轰然倾塌,乱石碎屑飞溅,被狂风卷到半空中。
围观众人在漩涡中自顾不暇,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挥开面前乱飞的各种东西。
“将妄!”
“兮儿!”
看到那两条匆匆奔来的身影,校场上打的正欢的二人俱是神色微变。
傻愣着的周子云眼睁睁的看着迎面飞来的巨石傻了眼,兮照斜斜侧目,白玉般的手指微屈勾住琴弦,一道灵波荡过,击碎了那块石头,周子云被碎石砸的一脑门包,再抬起头时,兮照已看都不肯再看他一眼。
周子云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校台,站在兮照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兮照神情淡漠,冷声道,“让开。”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过,蒋谦毫无防备的被捞进怀里护的严严实实,将妄一扬袖袍挡开碎石,”你怎么来了?“
蒋谦抬眼望见那双漆黑的眸子和他微蹙的眉宇,一路来心头的五味杂陈瞬间化成委屈,望着望着就红了眼眶,不管不顾的将头埋进他怀里,死死搂着他的腰,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将妄身子微微一僵,环住他,任他在怀里哭了个天昏地暗,低声安慰着说好了好了,不怕,直到他呜咽声渐低才松开手,看着他委屈巴巴的低头揉揉通红的鼻头,没忍住勾唇一笑,抬手抹去他眼角的眼泪,俯身在他脸颊上浅浅亲了一口。
大敌当前,秀恩爱是要适可而止的。
将妄将蒋谦让到一边,冲着兮照开口道,“我哪里得罪你了?”
兮照双手按停琴弦的震颤,语气里没有半点情绪,“你还记得两百年前为沉玉聚魂时,死了多少人吗?”
将妄一挑眉,“你不会是来替天行道的吧?我怎么不信。”
“天道?如果真有天道,你我早该身处无间千刀万剐了。”兮照不屑的扬起一侧嘴角,“我只想问一句,你是为了你爱的人,那你有没有想过,死在你手里的又是谁的爱人?”
将妄顿了顿,被呛的哑口无言。
蒋谦松开将妄的衣袖,上前一步,脸色十分难看,“流云镇唆使殷如宣杀了全镇人的,是你吧?”
兮照平静道,“是。”
“戏楼里纵行僵伤人的,也是你吧?”
“是。”
“那段时间延陵城里的人各个戾气十足,也是因为你。”
“是。”
“崔玉荣干的那些事,你都有份。”
“是。”
“杀了许家满门的也是你,对吧?”
“是。”
“就只是为了汲取七情来提高你的修为,来找将妄报仇?”
“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呢?就不是谁的谁了?”
兮照抬头斜睨着蒋谦,笑容里尽是嘲讽之意,“除了许义宗之外,我从没杀过任何人,只是递了个刀子的而已。”
这话不虚,他根本不必自己动手。
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哪一样在他手里都可以杀人于无形。
若心无杂念,他又怎么能趁虚而入,只是放眼望去,举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不过都是被心魔所惑,陆杨成如此,蒋谦自己亦是如此。
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蒋谦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样,愤恨道,“梦鳞拿你当哥哥,周子云对你一片真心,你也忍心!”
“我哪来的心?“兮照陡然看向将妄,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夹杂着歇斯底里的恨意,”我能苟活到现在,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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