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蹊早有防范,在他话一出口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他需要见我?”女人脸上扬起牲畜无害的笑,比起方才对沈轻娴那副态度更加不走心一些,懒洋洋道,“我是动物园里的猴吗?谁想见我我就要给谁见?”
说完这话果然见到脾气冷硬的厉大少脸色沉了一半。
别说是沈轻娴了,就连顾九歌都没怎么见过敢和厉东庭这么叫板的人。
如若这个女人不是陆三公子掌心的宠儿,厉东庭何需被如此怠慢还要忍气吞声?
正巧这一秒钟唐言蹊的目光掠过她的脸,沈轻娴的头皮微微发麻,想起了她方才的所作所为。
她有些怕唐言蹊会秋后算账,哆嗦着扯上了顾九歌的衣袖,低声道:“小九……”
胳膊上传来一阵刺痛,是衣服的布料擦过伤口,顾九歌眉头拧了拧,垂眸道:“放开。”
“小九,你不能不管我!”沈轻娴见她这副态度就慌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是谁?!”
对方的手越来越使劲,攥得顾九歌的小臂疼得厉害,她想说她也是才想起那女人的身份,可这话说出去,别说是沈轻娴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那般名动天下的人,任谁见过一次都不该忘。
唐言蹊手里还掂着那只红色的高跟鞋,似笑非笑地盯着沈轻娴慌张的脸。
沈轻娴与她对视时下意识往后一缩,唐言蹊见状就彻底笑了出来,“躲什么,不是要我给你穿鞋吗?过来。”
穿鞋?
厉东庭这才注意到哪里不对劲。
犀利冷锐的眼风一扫顾九歌和沈轻娴纠缠的手臂,又瞥见沈轻娴光裸的玉足和唐言蹊手里那只高跟鞋,他几乎是出于职业习惯地下意识按照还原犯罪现场的思路还原了一遍整件事可能发生的经过。
而后,眉峰一沉。
“不需要了?”唐言蹊见对方退却,也不恼不追,只收起笑容,把鞋子隔空扔在了她身上,尖锐的鞋跟险些划伤女人的皮肤,惹得对方一声惊叫。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唐言蹊淡漠到极致的嗓音:“奉劝你一句,下次要装就从头装到尾,要么就干脆夹起尾巴好好做人。别大牌耍了一半又啪啪打自己脸,你尴尬不尴尬,丢人不丢人?”
要说飞扬跋扈,谁敢和她这位榕城有名的混世魔王比?
唐言蹊把榕城闹得天崩地裂的时候,沈轻娴怕是还在学校里当乖乖女呢!
沈轻娴被她说得很是下不来台,心中暗自记恨,嘴上却不敢吭声。
再看顾九歌——
听着自家姐妹被人骂得体无完肤,却沉默着,破天荒地没有开口袒护。
她脑子里神思恍惚,只是觉得胳膊很疼,被沈轻娴攥得很疼。
还有方才厉东庭看她的眼神,也让她心底往外层层叠叠地渗着凉意。
这场面诡谲非常,每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唐言蹊大概算是这些人里最没心没肺的,解决完了这边的事情没打算多留,迈步就与厉东庭擦身而过。
“唐言蹊!”厉东庭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黑眸紧紧攫着她要离开的背影,轻巧翩然,没有丝毫留恋。
她甚至问都没有问一句关于仰止的事情。
她是真的绝情至此,还是装得天衣无缝?
“你别叫我。”唐言蹊道,“我不会去,这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想必厉少身为能为人民百姓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优秀军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吧?”
顾九歌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用厉东庭的原话去把他怼得哑口无言的,唐言蹊是她这么多年来见过的第一个。
不愧是传说中盛气凌人的唐小姐,除了嚣张之外,她比沈轻娴聪明太多。
眼看着女人就这么踏进了隔壁的儿童用品专卖店,厉东庭一攥拳,指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眸色阴沉得好似一场风暴刚刚席卷而过,地面上荒凉枯萎,寸草不生。
旁边的副官忍不住问道:“厉少,咱们不追吗?”
厉东庭的脸彻底黑得没法看了。
顾九歌面上扬起无声的冷笑,以厉东庭没怎么听过的那种、轻倨冷淡的口吻对副官道:“追什么?厉少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你现在过去强抢民女不是打他的脸?”
厉东庭从身材长相到气质还都不是池中俗物的模样,旁边来来往往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驻足瞧他。
那媚眼抛得顾九歌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上去把这群女人的眼睛一刀一个全捅瞎了才好。
被她们这么看着,爱面子如命的厉少放得下身段去绑唐言蹊才怪呢。
听顾九歌这么一分析,副官一瞬间冷汗涔涔。
他看看顾九歌又看看自家长官,不知该如何是好——
厉少今天刚从外地飞回来,出了机场就接到池公子的电话,二话没说掉头直奔医院去拿人。
他们到了医院时,却听说唐小姐出来逛商场了,厉少连行李都来不及放回公寓就又追了出来。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还tm没法下手。
副官隔着稀薄的空气都感觉到了一股让人胆寒的绝望。
“派人盯着她,看她下榻的酒店在什么地方。”良久,厉东庭缓缓启齿,每个字都似唇齿间挤出来的冰渣子,“还有,调两队人去医院守着赫克托,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让任何人把他带走。”
顾九歌在一旁听到他下的一个又一个荒唐的命令,眉头皱得死紧。
她虽然不太清楚赫克托的具体身份,但想也能想到是个能牵制唐言蹊的人。
唐言蹊……
她想起刚才那沉静如玉却光彩夺目的女人,心里滋生出来的却是种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有些人天生就是气场相合,她看她顺眼,不需要任何理由,“什么时候厉少行事也用起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顾九歌挽着唇角,却不是笑,讽刺道,“你不是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吗?”
厉东庭看也不看她,俊脸的每一根线条都好似被秋霜封锁冰冻,凛然而不破。
就在顾九歌以为他根本不会回应时,却听他说了八个字:“非常时期,非常手段。”
顾九歌一怔。
他继续道:“仰止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如果让她带走赫克托,以唐言蹊的狠心绝情,榕城彻底没有她挂念的东西,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顾九歌琢磨着他的话,脑海里却模模糊糊地想起了沈轻娴的那番论调——
“情谊不比天大还算什么情谊!就你这样还想让厉少喜欢上你?别人为了他上刀山下火海、到了你顾九歌这里什么都要退到规矩后面,我要是他我也不会喜欢你!”
顾九歌那一双冷艳剔透的眼眸之间渐渐生出了雾气,掩盖住了眼底的茫然不解。
所以。
规矩如厉东庭,其实也是个能为了情谊不顾原则的人吗?
可惜这个世界上能打破他原则的人,池慕一个,陆仰止一个。
却从来,都不是她顾九歌。
他只会在她面前义正言辞地说教,他只会在冷漠的方寸中教她何为规矩。
这么多年来,顾九歌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
以厉东庭的洁身自好,吃醋这种事,她亦是从没想过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可是这一份这一秒,望着男人晦暗的脸色,她突然动了动嘴唇,想要问出口。
厉东庭,倘若今天命悬一线的人是顾九歌,你会像为了你兄弟那样、为了我打破你的条条框框吗?
你会吗?
你不会吧。
你的眼里除了军令如山,除了兄弟手足之外空无一物。
我这么多年一厢情愿的飞蛾扑火,在你眼里也不过就是一寸寸烧得面目全非的灰烬。
你无法理解这种痛,甚至还觉得它脏了你的羽翼,是吗?
副官扶着沈轻娴退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一时间店门口只剩下顾九歌和厉东庭。
察觉到厉东庭看过来的目光,顾九歌忙别开了视线,第一次不想和他有任何形式上的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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