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仰止一回头看到女人站在楼梯口,细嫩的手背就搭在楼梯扶手上。
隔着很远,他仿佛都能想见那双手是如何颤抖握紧的。
就如同她脸上的表情,震愕,不知所措。
他突然就淡淡嘲弄地弯了下唇。
怎么还会期待在她脸上看到些欣喜愉悦之色呢?
恐怕现在的她,巴不得想要和他撇清关系。
陆老将军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短暂僵持的场景,而后看向陆远菱,皱着眉,苍劲的声线如同拉紧的弓弦,郑重而具有威慑力,“远菱,这件事,没听你提过。”
陆远菱亦是震惊地半天才回过神来,目光在唐言蹊平坦的小腹上盯了许久,复杂道:“爷爷,我也不知道。”
说完,她又扬声问陆仰止,“唐言蹊什么时候怀孕的?莫不是……你想拿孩子来诓我们?”
唐言蹊听到这句话时,静止死寂的眸光才稍稍起了些波澜。
她微微掀起眼帘,不期然就对上了男人漆黑的眸子。
是假的吗?
是他想要假借孩子的名义来保护她,还是……
唐言蹊心里乱成一团,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他和她之间的恩恩怨怨什么都还没理清,就这么凭空多了个孩子。
无疑是让本来就混乱的局面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的困惑不安中,陆仰止成了在场唯一知情的人,大家都看着他,等待一个答复。
而他就在各式各样的目光里,蓦然抬步走向了楼梯上的女人。
走到她身旁时,骨节分明的手解开了西装的扣子,似乎想要脱下来给她披上。
可是动作做了一半,却又把扣子系了上去,对一旁站立呆滞的佣人道:“回去给太太拿件外套。”
佣人点头,忙不迭地去了。
陆远菱望着这一幕,月眉微不可觉地蹙了蹙。
心里,忽然就有了某种猜测——
唐言蹊难道还不知道仰止受了重伤的事?
所以他才不敢轻易把深色的外套脱下来让她看见。
想着,陆远菱不禁沉了眸光。
她这傻弟弟,对这个女人还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还在下人面前称她为“太太”,完全不顾她和爷爷还在这里。
这架势,是认定了唐言蹊吗?
“我不是让你回去睡觉?”男人走到她面前,神色如常,喜怒哀乐都藏在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中,让人看不出端倪,“怎么又出来了?”
他边说,手边触上了她的脸,黑眸密不透风,仿佛是漆黑的夜色笼罩在了唐言蹊的眼前,低低徐徐地开腔:“楼下有客人,吵到你了是不是?”
他道:“我马上让他们离开,这就回去陪你休息,嗯?”
大掌猛地被女人冰凉的手攥住,唐言蹊一瞬不眨地瞧着他,“陆仰止,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仰止看到她胸口激动起伏的样子,接过佣人递来的外套披在她肩头,平静反问:“什么话。”
“你别和我装傻。”唐言蹊咬着牙关,压低了声音,“你说我怀孕的事,骗人的吧?是为了挡住他们才故意这么说的?”
话虽如此,女人的紧绷和僵硬却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
这么久不来例假,这些奇怪的多愁善感,刚才闻到鱼汤的腥味就想要呕吐……
再加上,陆仰止对她格外体贴关怀的态度。
唐言蹊微微失神地松开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也许,是真的怀孕了。
男人长臂一展,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眸光沉暗晦然,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早想过她得知这个消息也许不会太开心,可是她这一副受了的多大打击的表情还是让陆仰止的心不断下沉。
“本来想过段时间再告诉你。”陆仰止抬手拨开她散落在耳边的长发,淡淡道,“没想到你自己跑出来了。” 顿了顿,“是,言言,我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就在你肚子里。”他摸了摸她还没有凸起的小腹,沉声道,“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也不瞒你了,我知道现在让你接受它有些强人所难,但是现有的矛盾我们
再想办法解决,这个孩子,我要。”
“你要?”唐言蹊不知想到什么,轻笑着抬头,原本失措的眼神也渐渐清澈犀利,“什么叫你要?”
男人的眸间袭上暗色,瞬间散开浓稠的雾,语调却一如往常的温脉,“就是,我要让它平平安安地出生,谁,都不能伤害它。”
包括她。
唐言蹊扶额,笑得淡漠,“孩子是两个人的,生也不是你来生,你凭什么在我面前一句话就宣告了它的生死去留?”
陆仰止闻言只觉得胸口的沉郁都化为了凌厉的怒,他捏住了女人的肩膀,却顾忌着她的身子不敢太用力,“你不想要它?” “我没说过这话。”唐言蹊拨开他的手,“我只是不喜欢你一个人就决定了一切,好像我的意见完全没有参考价值一样。它也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因为跟你赌气就拿掉一条无辜的性命。不过我希望你清楚
,我留它是因为我想,而不是因为你们陆家人让。”
这话,不轻不重地传到了楼下二人的耳朵里。
陆远菱蹙起眉头看了爷爷一眼。
老爷子眼里似也有些复杂沉思的光芒,表情不是很愉悦,“仰止,让她下来,我要见见她。”
陆仰止想也不想,“爷爷,我说过了,她需要休息。”
“她人都站在这里了,还休息?”陆远菱冷哼,“好大的架子。”
唐言蹊听到这声音,原本想要往回走的脚步忽然就止住了。
踩着拖鞋,就这么一步步走下了楼梯,“陆远菱。”
她的视线在陆老将军脸上停顿了一秒,颔首以作招呼,而后越过老爷子,冷锐非常地直射陆远菱,“真没想到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陆远菱一噎。
陆老将军不动声色地截住她的话:“怎么,你们之间也有事?”
唐言蹊与他对视,在一军之将面前气场却分毫不怯,“不巧,有笔账还没算清楚。”
陆老将军看她的神色多了几分意外和赞赏。
几年前他孙儿结婚时,他就见过这个新娘子。 不过陆家人生来就有一种迷之矜贵倨傲,不太爱低头研究脚下人的身世背景。陆老爷子当时也是这种心态,觉得无非就是哪个大户人家家里的千金小姐罢了,反正放眼榕城也没人比陆家更有权势,娶
谁都是将就,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加之他平时都生活在四九城里,婚礼过后第二天就直接专机飞回了四九城,所以没怎么和这个孙媳妇儿打过交道。
眼下这么一看,似乎也不是什么池中物。
不怪仰止会喜欢,若是再早个五六十年,估计他也会觉得这样的女孩有意思。
“你怀了仰止的孩子?”陆老将军淡淡问。
唐言蹊不想对长辈不敬,可是陆远菱就在老爷子身后站着,她实在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嗯。”
陆仰止也从楼上下来,顺势揽住了她的腰,无形之间仿佛做了她背后的靠山,“爷爷,见也见过了,没什么事我就让她上去休息了。”
“这么瘦,她怎么能把我重孙儿生下来?”陆老将军冷笑,“别是你真随口拿来诓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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