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东庭的靴子踩着焦黑的土地上的烂叶枯枝,高大的身躯硬朗结实,骨骼也是男性独有的沉重,一脚就将它们踩成了齑粉。
放眼望去,整片森林里所有的警务人员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忙忙碌碌。
法医和记者也都陆续来了,听说是因为烧死了个人。
不过调查死者身份交给普通的警察就可,他们部队的战士个个都是精兵良将,做这种事,大材小用。
他边走边对着电话里道:“你不用着急过来,我人已经在这里了,帮你找找,她——”
正说着,目光就看到了不远处围在尸体旁边的人里,一道熟悉的女人身影。
唐言蹊?
厉东庭目光深了深,刚想开口告诉陆仰止什么,突然就有一道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厉东庭!你不要命了吗!”
男人常年出任务累积下来的机警和灵活让他轻易就躲开了那扑过来的黑影。
看清是谁以后,不禁冷下脸来,“顾九歌,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命案现场!你胡闹什么!”
“谁胡闹了?”顾九歌的脸色比他还冷,眼神仿佛带着冰刃,“马上把你的电话挂了,你知不知道榕城的冬季气候干燥,现场的排雷工作还没做透彻,手机静电可能会造成多大的事故你心里没数吗?!”
陆仰止在那边听到“顾九歌”这个名字时,眉头不禁蹙了下。
对这个女人的容貌印象不深,但名字却很耳熟。
因为,当年厉家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世祖厉东庭,就是被她缠得没法子,才一咬牙一跺脚下定狠心跑去特种部队参军的。
怎么,这都躲不开那位瘟神小姐?
种种念头在陆仰止脑海里停留不到一秒,旋即就被唐言蹊的安危冲散。
他沉声对着电话里道:“你刚才说她怎么了?”
厉东庭正被顾九歌一番话训得十分下不来台,四周的下属们纷纷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也难怪,厉东庭向来被手底下的人私下称为“冷面阎罗”,因为他身上总有种令人不敢进犯的威严,第一次被个新来的小丫头片子用一堆常识给训了,怎能不惹人发笑?
顾九歌倒是不觉得这事情有多好笑,板着脸盯着他,还是那句话,“长官,我以爆破小组的名义建议你,马上把电话挂掉!”
陆仰止不关心什么爆破不爆破的事,只是听到有人说让厉东庭挂电话,他便皱眉不悦道:“厉东庭,你聋了?”
周围看好戏的人越来越多。
顾九歌毫不惧怕,迎上他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挑衅。
见他不肯挂电话,她就这么公然当着一群人的面开始抢他手里的手机了。
陆仰止的耐心彻底耗尽,怒道:“我在问你话,她到底怎么了?”
厉东庭大掌一握,躲过了顾九歌突然而来的偷袭,不得不说这丫头的身手确实比几年前进步了许多,他甚至需要稍稍认真些才能避开她的攻击了。
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陆仰止的语气愈发不善,厉东庭也懒得和他废话,没好气道:“死了!”
刚说完这句话,顾九歌猛地凑上前来。
这次不是偷袭,而是正面刚。
厉东庭冷笑,正面比力气,她岂是他的对手?
谁知,她并未展开拳脚,而是倾身上前,一张樱粉色的薄唇没有征兆地定格在他眼前。
厉东庭猛地刹住脚,只是一刹的分神,手机就教女人抢了去。
陆仰止只听到“嘀”的一声。
电话被挂了。
毫不夸张,有一秒钟,陆仰止感觉到眼前一黑。
大掌蓦地按住了前排座椅的靠背,这才没有倒下去。
他的心脏猛地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攫住。
耳畔仍是厉东庭那句——死了。
死了。
死了……
两个字,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碾压,一种翻江倒海的窒息感淹没了他整个人。
痛楚像是拉满的弓,再也支撑不住更多的重量,爆开在他的体内。
又仿佛有一只手将他的血肉从骨头上狠狠撕裂,让他一个敢亲手废掉自己一只胳膊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的七尺男儿几乎承受不住。
宋井一看到后排男人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他的心都跟着“咯噔”一下子。
不放过任何一个超车并道的机会,他猛踩油门,往城郊开去。
……
另一边,被抢了手机的厉东庭阴沉沉地盯着不远处一蹦三丈远的女人。
长本事了,居然能从他手里抢东西了? 顾九歌关了他的手机,收在特警服宽大的口袋里,面无表情道:“我刚才说的可是常识,厉长官你最好记清楚了,以后外出办公的时候这种私人电话不要接,被上头知道了怪罪下来,我们整个部队都要
跟着你倒霉。”
说完,她接过旁边人递来的安全帽和防护面具,穿上防爆衣,“我要去处理残留物,一会儿再来找你。”
厉东庭眉头一皱,上前劈手抓住她的肩膀,“站住!”
顾九歌不耐,“我都说了一会儿来找你,手机过会儿就还你,你该干嘛干嘛去。”
男人的眼尾微不可察地一紧,看向那黑漆漆一团的地面。
地面已经被挖出了不少坑,里面确实有些可疑物品还需要处理。
可是。他眉眼更加沉冷,“爆破组其他人呢?”
“我师父?来了呀。”顾九歌道,“他在另一边拆弹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到底是跟谁过不去,就一片杳无人烟的森林也要炸,神经病。”
她挥开他的手,径自去了。
厉东庭还想说什么,却忽然一顿,又看向身后被团团法医和普通办案警察围住的地方。
他定了定心神,唤来心腹,“她是新手,第一次到一线,你去跟着她,出了事,唯你是问!”
“是,长官。”
待心腹跟上去以后,他才鞋尖一转,朝着人多的方向走去。
厉东庭身上穿的衣服和肩膀上挂满的肩章足以说明他是个什么人物,旁人稍稍一看就知道给他让路。
他不消开口,便已经踏入了中心地带,如入无人之境。
面前,女人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眼睛肿得像核桃。
身边有个男人几次试着扶起她,她都视若无睹。
“老祖宗。”赫克托亦是红着眼睛,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
唐言蹊一拳捶在地上。
赫克托长眉紧拧,鼻梁上都皱出了“川”字,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向身旁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霍格尔,你倒是劝劝啊。”
“怎么劝?”霍无舟目光沉沉地落在赫克托脸上,反问,“十三年,你让我怎么劝?”
他自己心里还有一座废墟。
要如何去劝别人?
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受到的冲击不比唐言蹊小。
甚至可以说,要大很多。
这让他分分钟就回忆起了五年前废墟里刨出来的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是他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创口。
每一次,看到相同的、相似的场景,总会发作一次。
赫克托转过脸去,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抹了下眼睛,狠狠啐道:“他妈的!他妈的!!这都他妈的是什么J8事!”
容鸢站在略微靠后的地方,也眯着眸,别人问她怎么了,她只说:“眼睛进了点灰尘,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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