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阿苗口齿伶俐,说得是绘声绘色,倒把公仪音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只瞪大眼睛瞧着阿苗,听到他说到这里,忙问,“然后呢?”
“这个香雪虽然瞧上去文文弱弱的,但也却是个有主意的。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心中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上天居然给了她一个孩子,忧的是若是叫人知道了,这个孩子定然保不住。于是她也不声张,每日只照常服侍二郎主,平日里穿着打扮也只往宽松处打扮。如此这般,竟然瞒了三四个多月!”
阿苗瞅公仪音一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面上是聚精会神的神色,不由更加来劲了,咽了咽唾沫接着道,“后来肚子大了实在瞒不住了,这才闹将出来。二老太爷知道后勃然大怒,定要让香雪将这孩子打掉。好在当时二老太君还在,老太君是个心善向佛之人,见孩子都三四个月了,也算是条小生命了,便出面将二老太爷劝住,也同意香雪将孩子生下来。”
说到这里,他叹一口气,“见孩子保住了,香雪以为自己总算苦尽甘来,谁曾想,分娩当日她竟然难产,不仅生下来的孩子是个死胎,她自己也撒手西去。”
“死胎?”公仪音吃了一惊。
阿苗点点头,“可惜了,也是个小郎君呢。若是当年不死,这会该同六郎一般大了吧。”他口中的六郎,自然指的就是秦奕了。
公仪音不由生奇,眉目一挑,看向阿苗道,“这却是为何?”
听公仪音发问,阿苗露出一丝神秘兮兮的神情,道,“您却是不知道,这说来也巧,当时正好闹出了孔氏那桩事,二老太爷和二老太君当时不是允许孔氏在府中待产么?可巧,两人的分娩日竟然是同一日!”
公仪音心中一突。
竟然在同一日分娩?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后来呢?”她直了身子,赶忙问道。
“后来的事想来殿下也都知道了。香雪难产而死,孩子也没保住。二夫人却顺利生下了个男孩儿,于是,二老太爷无法,只得按照先前答应的,同意二郎主娶了二夫人进门。因香雪在香雪园难产,听说二郎主嫌那地儿风水不好,便让人封了那园子,再也不让人进去。原本一直都相安无事的,谁曾想几个月前突然传出了闹鬼的传闻,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阿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公仪音也总算明白了那香雪园背后的故事。
难怪二老太爷和二郎主二夫人他们都不想让自己和秦默知道这事,因这事怎么着也算是家丑了,想来当年行事,也是瞒着建邺的长房那一支的,现在自然不愿意抖落出来。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问清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公仪音便挥挥手让那阿苗先下去了。
阿苗笑着行了礼,告退不提。
“他可靠吗?”公仪音看向秦默问道。
秦默点点头,“放心吧,他是我在这宅子里埋下的暗线之一,人可靠是自然的,还胜在机灵伶俐。这府里头的许多事都是他打探出来告诉我的。”
公仪音这才略略放了心,心思回到了那个香雪身上来。
“阿默,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自然不相信什么闹鬼一说,我看……是有人故意想制造出香雪园闹鬼的假相来,为的……是警告某些人吧?”秦默淡淡勾一勾唇,眼中流光闪烁。
公仪音看着他这幅嘴角微微上扬的神情,狐疑地盯着秦默道,“阿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秦默微睨她一眼,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有的事情,到了合适的时机总会浮上水面的。我们只需静静等待便是。”
他面上神情莫测难辨,一时间,公仪音竟不知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纯粹有感而发。
不过他既然说让自己等,那自己等着便是。不管这幕后黑手是何打算,只要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这鬼……就一定还会出来。
没想到,果然被秦默言中了。
是夜夜深。
夜空黯淡无星,月亮也躲入了云层中,整个秦府一片昏暗,只有偶尔走过的巡逻仆从手中那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倏尔又隐入黑暗之中。
出了风拂树叶发出的声音,四下一片寂静。
秦府东北一角一座宽阔的院落,屋子里的人已经熟睡,茜纱窗上投下窗外明灭斑驳的树影,一时有些黑影憧憧。
榻上之人睡得正香,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突然,安静的房中忽的响起“哒哒哒”之声,就像是什么东西扣在窗扉上一般,一下一下,和着林间呼呼而过的风声,显得格外渗人。
榻上的人被这样的响声惊动,朦朦胧胧间睁开睡眼朝窗户处看去。
不想却看见窗户上赫然贴着一张人脸,满脸苍白之色,漆黑的眼珠子里还渗出鲜红的血液来,嘴角一颗鲜明的黑痣。漆黑的夜色中,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显得格外渗人!
“啊!”
榻上之人猛地惊醒,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骇万分地连连朝床榻里面挪去,吓得紧紧闭上双眼,只不住地挥舞著枕头乱叫乱喊。
正在这时,门被人猛地从外推开,紧接着,漆黑的眼前似出现了一片光亮。
榻上之人见似有脚步声传来,声声沉稳,还伴随着女婢焦急的呼喊声,“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睁开眼一瞧,进来的是手中拿着一盏烛台的女婢,眉眼温和,眼中露出关切的神色。她缓缓拿着烛台靠近榻上之人,一面轻声问道,“夫人,发生何事了?婢子方才好像听到了您的尖叫声。”
明亮跳跃的烛火之下,榻上之人的脸被照得通亮。
正是吓得一脸惨白的孔氏。
孔氏似没听到女婢的呼唤声,只猛地扭头朝窗户处望去。
不想,那里却空空如也,哪里还能看见方才紧贴在窗户上的那张惨白的脸?她瞪大了眼睛,一时回不了神。方才那种真实的感觉,绝对不是幻觉!她明明看得清清楚楚!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可要婢子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女婢焦急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孔氏十指手指紧紧攥着被褥,惊魂未定地抬眼朝进来的女婢看去,眼中终于渐渐有了焦距。是芳若,她的贴身女婢。
橘黄色的暖光下,芳若脸上温和的神情给了孔氏莫大的宽慰,她终于渐渐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芳若的手腕,嘴唇急急张了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夫人,您怎么了?方才奴婢听到了您的尖叫声?发生什么事了?”芳若关切地问道,手腕被孔氏抓得有些生疼,却只淡淡地皱了皱眉头,并不吭声。
“我……”孔氏张了张嘴,却终究又闭上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半晌,她缓缓抬了眼,才长长吐尽心中浊气,“我没事,只是做噩梦了。”
她的脸上,面色依旧苍白,只是眼中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带着素有的傲气凝视着眼前的芳若。
芳若看一眼孔氏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掏出帕子替孔氏细细擦了擦,嘴里温声道,“原来是发了噩梦,夫人不要怕,婢子在这呢。只是婢子看您似乎有些靥着了,要不婢子还是给您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说着,将烛台放在榻旁的高几上,一面转身欲出房门。
“不用!”孔氏厉喝一声,一把抓住了芳若的手腕。
她眼中的神色通红含煞,带着丝丝厉色,直把芳若吓了一跳,犹豫地唤道,“夫……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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