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想到阿秀看着他时愁苦的神情,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若是……若是阿秀被人威胁了呢?
想到这个可能,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抬头紧紧瞪着公仪音,眼中已经隐隐有了发怒的迹象,“到底是谁?是谁这般禽兽不如?”
“我推测,应该是贾文。”
阿光听到这两个字,脸上突然色变,一拳捶在身侧晾晒药材的木板上,恨恨看着地面咬牙切齿道,“果然是他!平日里他就对阿秀多有觊觎,没想到他竟然干出这么丧尽天良之事!”他越说越气愤,一头往外冲去,面上一副想找贾文拼命的模样。
“站住!”公仪音大声娇喝一声。
阿光脚步一顿,听到公仪音娇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秀并没有承认,说是贾文也不过是我的推测。你现在冒冒失失冲过去找他算账,你以为你能讨到什么便宜吗?”
“难道就这么看着他逍遥法外吗?!”阿光回转身恨恨道。
“当然不会!”公仪音一脸坚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阿秀有勇气将他指认出来。我方才私下问阿秀的时候,发现她十分害怕,我猜,贾文一定暗中威胁了她,并授意她将怀孕的事推到李铁牛身上去。你现在贸然过去,阿秀前面的隐忍不就全部泡汤了吗?!”
“还请女郎指点一条明路。”阿光看着公仪音,突然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
“你起来说话。”公仪音看着他道。
阿光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面上一片忿然,显然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心底团团上蹿的怒火。
“阿光,我有把握让阿秀醒过来。你可有把握让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公仪音定定地看着他。
“我?”阿光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公仪音肯定地点了点头,“现在只有你能让她说出实话了。你想,阿秀在乎的,无非是明叟和你两人,贾文定是拿你们的安危威胁阿秀。现在经历此事,明叟定然不会再阻挠你和阿秀,又有我们在,不用再担心贾文会背后给你们使绊子。你把这些都说给阿秀听,她会明白的。”
听得公仪音这么说,阿光眉眼间露出一抹灼灼亮色,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让阿秀说出真相的!”
“嗯。”公仪音欣慰地点点头,“阿秀的药还缺一味药材,我需要去我们的车上拿,然后给阿秀煎了服下,你先在家中等着,我们会再派人来叫你。”
阿光对着公仪音久久鞠了一躬,面上是感激涕零的神色,“女郎和郎君的帮助,小的铭记在心无以为报,来世定当衔草结环。”
公仪音浅浅一笑,“事情还没解决,别着急谢我。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稍安勿躁,千万别冲动去找贾文,以免打草惊蛇了去。”
“小的明白,女郎请放心吧。”
“好,那我们先走了。”公仪音同他道一声别,看向秦默笑笑,一道走出了阿光的院子。
出了门,公仪音走在前头,阳光倾洒下来,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秦默落她一步之遥,静静地看着前头脚步匆忙的公仪音,唇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见身后的秦默脚步放慢,公仪音不由回头望去,隔着秋日煦暖的阳光,她看见秦默清浅的笑意,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帘,如同耀眼的光芒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她不好意思笑着问道。
秦默唇角依旧保持着那样浅浅的弧度,凝望着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阿音如今查起案来越发有模有样了。”
公仪音愈发不好意思起来,低垂了眉眼嗔道,“阿默,你就别取笑我了。在你面前我还不是班门弄斧吗?”
“已经可以出师了。”秦默淡笑着打趣,又问,“还差什么药材?”
公仪音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我记得我们带了些参片是不是?阿秀会晕倒,说白了就是营养跟不上气血不足导致,用参片入药是再直接不过的法子了。只是我怕他们心中有负担,所以便没有说出来。”
秦默看着她细致温婉的眉眼,心中有一丝淡淡的异样情绪蔓延上来。明明是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着长大,却总能如此为别人着想,秦默不禁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个大好的宝贝了。
这么一想,唇角的笑意愈发加深了些,幽深的瞳孔深处也落满浅浅笑意。
公仪音好奇道,“你笑什么?”
秦默摇摇头,看着出现在前方的村民集会大堂,淡淡道,“走吧,到了。”
到车上取了些参片过来,秦默又点了几个人同他们一道回阿秀家。
“郎君……”刚要离开,李铁牛在身后怯生生叫住了他们。
秦默和公仪音转头望去,见李铁牛满目期待地看着他们,眼睛一眨也不眨。公仪音叹口气,淡淡道,“你放心吧,若不是你做的,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李铁牛面上露出一丝狂喜的神情,双膝一软就要跪下。看出他的势头,公仪音忙制止道,“你就放宽心在这里待着吧,有什么进展我们会派人再来通知你的。”
李铁牛大声应一声,目送着他们出了门。
到了阿秀家,公仪音取了合适剂量的各种药材交给其中一个护卫,让他先去将药熬好。药很快熬了上来,公仪音看着明叟将药给阿秀喂下,过了一会,阿秀咳了一声,紧闭的双眼缓缓睁了开来。
明叟面上一喜,握住阿秀的手道,“阿秀啊,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虽然方才在众人面前对阿秀万般嫌弃,此时却再也顾不上其他,真情流露一脸关心道。
阿秀虚弱地点了点头,目光四下一望,又怯生生地收了回去,手里攥着被角,仍是一脸受惊的模样。
公仪音看向明叟。
方才她已经把事情的利害关系与明叟说清楚了,此事若想有转机,就必须阿光出面劝阿秀才行。事到如今,明叟唯一关心的就是阿秀的身体和情绪了,自然不再阻拦。此时见公仪音看向他,心中明白,点点头看向阿秀道,“阿秀,阿光想来看看你,可以么?”
阿秀先是一愣,呆呆道,“祖父,你不反对我和阿光了么……”话音刚落,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不要,我不要见他,让他走!”
明叟抓住她的手腕,小声地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她安静了一些,“阿秀乖,阿光给你带了山上摘的好吃的野果子,你要不要试试?”
阿秀一听神情变得柔软起来,眼中泪花晶莹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良久,她才怔怔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方才阿秀一醒,公仪音便已经派人去请阿光了,此时正在门外候着。公仪音看向明叟道,“阿叟,那我们给他们一些空间,去外面等吧。”
明叟应了,同她一道出了房门。
阿光正在院子里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见几人出来了,忙一脸期待地迎了上来,小心翼翼道,“小的……小的可以去看看阿秀吗?”
“进去吧。”公仪音淡淡点头,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
阿光深吸一口气,神情紧张地踏进了房中。
谁都不知道他们俩在房中说了什么,只是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阿光从房中走了出来,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他这模样,公仪音知道阿秀已经被阿光说通了,不由也松了一口气。
阿光在人群中搜寻到公仪音,冲她点了点头。公仪音走上前,低沉了嗓音道,“是……贾文吗?”
阿光握紧了拳头,眉眼间划过一丝愤怒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贾文那个畜生!”他的声音并不小,一旁的明叟自然也听到了,闻言一怔,忽而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中拄着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浑浊的眼中呈现出一种死灰的白。
公仪音还未反应过来,便看见他的身子软绵绵朝后倒去。
阿光小跑几步上前,堪堪接住了明叟的身体,嘴里焦急呼喊道,“阿叟,你没事吧?”
公仪音叹口气,“应该是一时气没提上来,你掐掐他人中试试。”
阿光依言掐住明叟的人中,果然见他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眼皮一翻,悠悠醒转了过来。明叟重重咳了两声,挣扎着就要起身,“我要去跟他拼命!”
阿光忙抱住他劝道,“阿叟,我们现在过去没有任何益处。您放心吧,这位女郎和郎君一定会帮我们讨回公道。”
明叟看一眼公仪音,呼吸间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公仪音点点头,“阿叟,您就放心吧。眼下阿秀还得依靠您,你千万不能倒下去。”
明叟重重吸一口气,看向阿光道,“扶我起来。”
见他想通了,公仪音又看向阿光,“阿秀同意指认贾文了吗?”
阿光点点头。
“可有证据?”
阿光眼中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阿秀说,当日她拼命挣扎,抓破了贾文的右手手臂。她指甲很深,这么几天,贾文身上应该还有疤痕。”
“那……让李铁牛当替罪羊也是贾文的主意吗?”
阿光摇头道,“阿秀说,当时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十分惶恐,便去找了贾文。贾文说他会托人从镇上带些打胎药给她打掉,只是打胎药还没拿回来阿秀便被人发现有了身孕,情急之下才推到了李铁牛身上。”
公仪音眯着眼眸,心中闪过一个主意。
“阿秀现在可能走路?”公仪音看向阿光问道。
知道公仪音是想找贾文对质去了,阿光点点头,“我扶她过去。”于是,他进了屋,将虚弱的阿秀扶了出来。公仪音本来想让明叟在房中休息的,只是明叟坚持要跟着一同前去,公仪音拗不过他,也就罢了。
一行人很快到了贾伟民的院子里。
听得动静,他忙走了出来,笑得一脸谄媚,“郎君,里头请。”
“不用了,就在院子里说吧。”秦默冷冷道。
贾伟民一愣,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顿了顿,小心翼翼道,“郎君,不知调查得如何了?”
“调查清楚了,阿秀承认当时是被人威胁,不得已之下才拉了李铁牛出来替罪,现在她终于有勇气将实情说出来了。”秦默看着他,面上神情冷得跟冰块似的。
“这……”贾伟民笑容僵了僵,眯着眼睛看了面色苍白的阿秀一眼,“不是李铁牛?”
“不是。”秦默全身气压更低了。
“那是……谁?”贾伟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看他这幅模样,公仪音可以肯定,贾文做的“好事”,贾伟民怕是不知情。不过……就他这样子,估计知道后还是会对贾伟民百般维护的。
她转头看向阿秀,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道,“阿秀,你尽管放心说出来,当时欺负你的人是谁?”
阿秀颤抖着看了贾伟民一眼,蠕动着苍白的唇开了口道,“是……是贾文……”
“不可能!”贾伟民一惊,下意识否认。
“是不是如此,不如请贾村长请贾文出来一问如何?”荆彦帮腔道。
贾伟民赶紧走到贾文屋子里,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出去,脸色不由更黑了。秦默见状,转头朝荆彦吩咐了几句,荆彦点头退下。
贾伟民看向秦默和公仪音沉声道,“两位,阿文不知道去了哪里,容我出去找一找。”
秦默淡淡睨他一眼,“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贾村长就在此耐心等着吧。”
没过多久,侍卫果然带着灰头土脸的贾文回来了,将他往院中一推,贾文一个踉跄,勉强才站稳。
贾伟民看着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公仪音看他一眼,又看向阿秀,“阿秀,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那日欺负你的人可是贾文?”
许是怕阿秀又临阵胆怯起来,阿光偷偷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指尖。阿秀心中一股暖流流过,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点头道,“是!就是他欺负了我!”
贾文脸色一白,看着阿秀嚷道,“阿秀,你瞎说什么,这怎么会跟我有关系?”
“那日阿秀挣扎中用指甲划伤了那人的右手手臂,贾文,你敢将手臂亮出来看看吗?”
贾文脸色更白了,眼中闪烁着躲闪的神色,支支吾吾着不肯出声。
可是这会哪由得了他?秦默朝左右使了个颜色,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压住他,很快将他的袖口卷到了肩膀之上。果然,贾文的右手手臂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贾文,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公仪音看着他冷冷道。
贾文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这能说明什么?我……我不小心划伤了手臂不行吗?”
看着他事到如今还在负隅顽抗,公仪音冷笑一声,又道,“强奸无辜女子,还指使她将罪名推到他人身上,你可知,这两项罪名加起来会判什么刑?”
贾文一听愈发急了起来,大声嚷道,“我没有让她推给李铁牛,明明是她自己做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是她自己说的!我明明让她将孩子打掉的!”
话音一落,四下一片寂静。
贾文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浑身一软瘫软在地,脸上早已眼泪鼻涕一大把。贾伟民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是心痛又是心急。
公仪音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是她!是她勾引的我!”贾文忽然反应过来,狠毒如毒蛇的目光倏地射向一旁的阿秀,指着她愤愤然道。
只听得“当啷”一声,公仪音看到明叟用尽全力将手中的拐杖掷出,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贾文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贾文眼珠子一红,站起来就要冲过来同明叟拼命。
身侧的侍卫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手上微一用力,贾文便痛得哭爹喊娘起来。
公仪音不看他,只看向贾伟民,神情冷得似腊九寒冬的天气,说出来的语声似裹着冰渣子一般冷冷地打在贾伟民身上,“贾村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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