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东南方向走,道路两旁倒毙的饿殍越发少了,也时而能见到地里的庄稼可爱的泛着绿色,村庄人烟渐多,城镇居民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平和,终于算是出了这广袤的广饶府。
这一日赶路到傍晚,天色晦暗,空气中的湿气叫人喘不过气来,汗水黏在身上像包裹了一层粘液,半点不爽利。天色越来越沉,云层低压,偏偏一丝风都没有,只有闷雷在九天深处低低嘶吼,不知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范橘当先喝马扬鞭招呼众侍卫加快速度,众人也都跟着催马快跑,赶着两辆马车的分别是两名侍卫,马鞭挽着鞭花啪啪作响,将车儿赶地飞快。
洛明光在车中颠得东倒西歪,心儿、肝儿、肺儿几要乱成一团。
终于赶在暴雨来临之前进入一个小镇,找到一家客栈,从马车钻出来时,洛明光一张脸已经是面无人色。
赵衍也刚下马,把缰绳交给一名侍卫,见状很是愕然,他一直觉得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这姑娘和柔弱二字不沾边的,哪知也还是正常人类。
沐昀吓了一跳,忙过去扶着她的手臂,问一句:“妹子啊,怎么了这是?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颠的,没多大事,歇歇就好。”洛明光由他扶着,有气无力道。
她虽已经十分难受了,但老天容不得她缓缓,豆大的雨点说话间已经砸了下来,随即酝酿了许久的雷声闪电也像开了闸似的噼里啪拉接连炸响。
眼见就要淋成落汤鸡,赵衍忙一手托住她另一边手臂,跟沐昀两个一边一个几乎将她架起来似得,迈开大长腿,三步两步绕过安置马车和马匹的后院,进了客栈大堂。
三人在进门处拂拭头上脸上的雨滴时,曲奎已经当先一步跟掌柜定好了房间。这家客栈不大,总共只有十四五间,今日天气不好,掌柜料想滞留的客人会比往日要多,怕再来的客人没地儿住,好说歹说,让曲奎又匀出五六间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边刚刚安排好,掌柜吩咐小二带他们上楼休息,便听到门外一阵人马杂沓在电闪雷鸣的间隙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前半句被雷声压下,只听见后半句:“……死哪去了,快出来牵马!”
声音未落,一人便从门外抱头窜进来,顾不上别人,先用袖子抹抹头脸上的水,再跺脚抖手,肆无忌惮将身上的水珠甩地到处都是。
洛明光一行此时方走到楼梯口,听到动静回头看过来,只见这人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湿哒哒乱糟糟贴在头上,一张脸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很是立体。那双眼睛透着精明和不羁,与身上穿着的中规中矩的锦袍很是不搭,仿佛这人就应该敞着胸怀,挽着袖子,端着大碗喝酒,啃着大块骨头呼朋唤友似的。
他一双厉眸扫了眼楼梯口的人们,双眼一闪,立刻又若无其事撇开视线跟掌柜嚷嚷:“掌柜的,准备十间房,还有爷兄弟们的马要喂上等的草料!”
赵衍眼光在他身上几不可查一逡,垂下眼帘继续上楼。
众人上了楼,依旧能听见楼下纷纷扰扰的声音,似乎又涌进来许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掌柜的说只剩五间房了,请众位爷多包涵云云,然后响起年轻汉子们骂骂咧咧不妥协的叫嚷声。
各自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那些争论再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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