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愣道:“鬼母?”
遽然觉得,有人看得明白,有人内心明白。看得见的未必明白透彻,看不见的反而黑白分明。这位鬼母如此自称,可见她在自嘲,自己明白着呢。这样的人,想必身世也如自己这般曲折凄婉吧。
一来二去,两人惺惺相惜,相互倒觉得是已久未见的故人。
言语间虽有些许陌生,心里却已近在眼前。
鬼母的说话戾气减少几分,庒琂逗人斗嘴的言语也少几分,真情倒是吐露不少。
至此,庒琂对鬼母身份,以及她的失明有些疑惑了,因问:“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鬼母道:“你这丫头心思多,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父母不是教你自由为贵么?这会子,怎畏手畏脚,吞言吐语的?”
庒琂嘻嘻一笑,道:“是了,是了!”重整话语条理,道:“那我问你,你不许生气。可好?”
鬼母道:“依你了!这处地方难得有个人陪伴,再生气也不会赶你走。你说吧!”
庒琂心满意足,终于寻得一个迁就自己的人了,又仿佛错觉此人说话,行为有些许像母亲,故而往下说话有些肆意,她道:“你的眼睛为何这般?”
鬼母笑道:“这话能问,居然怕成这样,难为你的心了。那我告诉你实话,我这眼睛是哭瞎的。”
庒琂震惊,悲悯,直直盯住她,久久不敢言语。
鬼母怪道:“怎么?吓到你了?我的眼睛瞎了,是不是很可怕?”
庒琂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可怕。”
鬼母又道:“那你觉得可怜?”
庒琂顿住。
鬼母显得有些生气,道:“哼!可怜人之人,必比可怜人更可怜,更可恨!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有的是金山银山,就算我瞎了,我也有天下,有享受不尽的荣华。你要是识趣,对我好一点儿,说不定,我真全部传给你了。”
庒琂微微笑着,摇头,道:“才刚我说了,金银珠宝比不得人世。你老怎又说这话了。你老觉得我可怜你,那是侮辱你了,那你老可怜可怜我,我身处在这儿,外头的亲人不知怎么样了。”
鬼母振醒,道:“唉!那我们都不可怜。就庄府这些妖孽最可怜,最可悲!丫头,你的什么亲人落入庄府这帮人手里了?”
庒琂没过多解释,只说:“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跟我出生入死,跟我隐忍摸爬,跟我步步为营,跟我饮泣吞声……是我很重要的人,可我们走错了地方,她不见了。”
鬼母道:“你的亲人么?”
庒琂“嗯”的点头。
是的,三喜对自己而言,是亲人,剩下不多的亲人了。
鬼母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庒琂道:“我被关在这儿,不知呀!要是知道,我也不在这儿了。”
鬼母道:“你们犯了庄府什么大罪了?他们竟这般对待你们。莫非开了天牢,将你们分开关起?”沉了片时,又道:“我心里奇了,你说你被关这儿,这是牢么?”
说完,便紧张起来,四下摸索。
鬼母急道:“是处地牢?”
她欲要挣扎起来。
庒琂连连道:“不是不是!”又说:“不过,跟牢笼差不了多少。”
鬼母恨道:“贼丫头!贼丫头真狠呀!我可明白了,想灭了我,好独吞财宝呀!我的天,我竟听她的话,中她的计了!”便摇摇晃晃起身,伸手向庒琂,道:“你告诉我,门在哪儿?此处可有门牌匾额?叫什么?”
庒琂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在哪儿,叫什么。外头似乎没见到匾额门牌。这处地方是庄府的北府,靠近篱竹园。”
鬼母“哼”的吐声,缓缓坐下,思索。
良久,鬼母说:“那你告诉我,这屋子木质的可有颜色?什么颜色的屏风?门口外处可有石头类似的镇宅吉物?”
庒琂来时,忧心忡忡,并没对外头观看仔细,这里头又如此昏暗,怎瞧得清楚是否有屏风,颜色是哪样?
听鬼母提醒,庒琂一面摇头,一面环视屋里,想找到屏风,辨别颜色。
寻了一圈,没见到,只见四下有几张椅子,和一张方形堂桌,看紧自己这边的墙壁挂着牡丹富贵图,还有马鞭、弓箭,再有便是高脚宫灯,屋顶也挂着流苏八角大灯笼。因前头太暗,没瞧清楚,不知还有什么。
因而,她对鬼母说:“黑漆漆的,该是黑色了。”
鬼母道:“你瞧仔细。”
庒琂再瞧一遍,略往前走去,在鬼母走出来的地方,看了看,似看到有东西,朦朦胧胧,也看不清。她叹息一声,想到桌子上有灯火,道:“这有灯火,我点亮去看。”
说完要点灯去,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门被推了几下。
庒琂放下灯火,要张口回应,可鬼母急扬手示意,让她别出声。
少顷,门口又传来忿忿的咒骂声,听不真切,可依稀听到是女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声音从门缝传来:“咕咕!咕咕!”
学鸟叫呢!
可能无人回应,那人又道:“在不在?鬼母!你还在里头不?”
这声音很是熟悉呀!
庒琂心中惊颤,这声音还能是谁?不就是篱竹园的意玲珑么?一时间,庒琂暗苦:白发鬼母跟意玲珑是一伙儿的,意玲珑对自己有极大的成见和仇怨,只怕她进来,要对自己动手了。
再者,自己跟白发鬼母说那么多,终究错对了人。
这可怎么办呢?
庒琂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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