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里头是什么情形。
眼前光景,庒琂心里猜测:庄顼突发大病,要亡了。
慧缘心中有些后怕,轻轻去抬扶庒琂的手臂。庒琂拍她手背上。这是她对她的安慰,亦想告知她:死了才好,死了你就不用过来了。
庒琂脸上虽然挂着跟府里人一样的忧虑,但是心里高兴得不可言喻。
如此,那就等着,等着庄顼咽下最后一口气,等着众人慌失分寸,等着众人哭丧拜事。
那时,不知谁凄厉喊了一声:“慧缘进来!”
紧接听到悲泣起伏不断。
那声音如闪电般撕裂骤雨前的空幕,庒琂凛然一震。
慧缘觳觫惶恐,猛地倒吸寒气,微是震颤。庒琂扶住,眼神灼灼盯住她,抖几下唇叶,话语几间欲出。
竹儿挤了出来,朝慧缘张望,一脸惊战,楚目红眶道:“姑娘!”
她提醒慧缘。
慧缘的手轻轻按住庒琂的手,庒琂小力拉住她,亦跟两步。她推开庒琂的手,颤声道:“姑娘等我。”
庒琂想跟去,可慧缘才刚那推开的光景,就不想她去。
故而,庒琂伤蹙道:“我就在这儿,没事儿的!”
慧缘点头。身子狠是一扭,夺在竹儿前头,进去了。
庒琂未等竹儿进去,一手拉住她,满眼的疑问。
竹儿摇头,眼泪夺眶而出,她示意庒琂稍安,便移步挤进去了。到了屏风里头,看到庄顼躺在床上,此刻侧头歪在枕边,嘴角一股一股的血往外冒,额上青筋暴起,脖子僵硬,呼吸不能之状,似是到了下世的光景。
秦氏侧坐在床边,倾身抚手搭在庄顼身上,庄顼二房的蹲在床头,拿手绢给他擦拭,老太太蹙目横泪正坐床前的椅子上,弓腰颤哭,余下丫头们嘤嘤陪衬。其余人等或拿手绢擦拭,或叹息,或感怀勾头垂立。慧缘直直站在中央,紧紧看庄顼,看他嘴里流溢而出的血水。
眼看庄顼神智暗沉,已然“睡”了。
此刻,庄瑚踏步出来,拉扯慧缘:“你去叫叫他,让他醒一醒。或你能叫得,看还有没有话要留的。”
慧缘痴愣,是惊魂散魄的痴相。自己曾几何时见过这些?父亲病重也没这光景。是了,那时家里变故,哥哥嫂子他们死似也这样,仙缘庵大师父死时似也这样……突然之间,慧缘脑中冥幻而出那些凄厉的光景。
因见慧缘没动,曹氏也跟着站出来了,重重推了她,道:“还愣着做什么?睡过去再醒不来了!”
这话原是好意,哪知秦氏听了怒显脸上,狠狠瞪住曹氏,老太太也转头勾了她一眼。曹氏看到老太太那眼色,知说过头了,便闭嘴动了下脖子往后站回。
慧缘被催促两回才慢慢迈开步裙,稍稍走近床边。二房的看她似有些不愿再近,于是向秦氏投了眉眼,秦氏轻轻点头,似是给二房指示什么,二房便伸手过来,一把扯住慧缘。
顿然一时,慧缘惊叫半声,受二房的力倾倒在庄顼的床前。她的手扶住床沿,满满湿湿沾了一掌的血。
二房的挨在慧缘边上,推她道:“我叫不管用,你试试,你试试吧!”
慧缘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几回口没能出声。
最终,慧缘俯首靠近,轻轻呼道:“大爷,你醒醒。大爷,别睡……别睡着了!”
庄顼没回应。满屋子的人哭声渐涨。
那时,二房的后退几步,瘫软坐地上,无声无力的垂泪。
此情景,与自己家人那时年的情景有何不同?故而,慧缘再俯近庄顼的耳根,轻轻地道:“大爷,我是碧池!你醒醒,老爷太太老太太都在,你醒来看看我。”
一连轻呼几道,才见庄顼眉目皮子动了下。慧缘欣喜,再如此呼唤。
众人也看到了,庄顼在慧缘的耳语中动了手指。
竹儿喜不自胜,拉住老太太给众人道:“大爷动,动了!”
声音未停,庄顼睁开眼,一口血喷了出来,洒得慧缘一脖子。
慧缘吓的全身不稳,向后倒了下去。那时,众人看庄顼醒来,没此前那狰狞状,心想是回光返照,都围了过去。
慧缘在夹缝中缩缩退退,让道给他们。
只听到老太太、秦氏等人哭道:“还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要吃什么你也尽管说。”
再又听到老太太道:“慧缘丫头,你再过来!再过来!”
慧缘满手脖子是血,恐惧颤抖。老太太叫唤,她心神未归位呢,没动。好在外头庒琂听到里头动静,稍挤进来,看到慧缘这般样子,便心疼去扶她。
从地上起来站稳,曹氏一把手来拉住,慧缘便又近到床前。庒琂也被顺势扯了过去。自然的,瞧见庄顼这副垂死样貌。
看着众人哭,看着庄顼这光景,庒琂心中突然敞开的解恨,很是舒坦。竟一点儿都不害怕。
只见慧缘如此前那般去轻呼,而这次,庄顼一动不动了。
秦氏伤心欲绝,混混惑惑,甩头拍床;再又见她斜身跪下床,步向老太太,求道:“老太太,无论如何都得救顼儿啊!您想想法子,让宫里的老太医来瞧瞧!求求您了呀!”
老太太眼睛紧闭,涌泪如泻。
庄熹立在一侧木然,倒是星泪全无,可那面目皮肉抖得十分厉害。他拱手向上,大声道:“没想到我庄熹一身为国,才走马归来,家中竟是这样的光景!日后国不成国家不完家,如何有面目见列祖列宗啊!”
庄禄和庄勤、庄耀兄弟三人过来扶住,示以慰藉。
余下,悲声震天。
慧缘知庄顼不全死,尚有气息。故而怜悯心生,向庒琂央道:“姑娘,让玉姑娘来试试看,看得行不得行。”
庒琂想不到慧缘此刻来央求自己,竟为庄顼。才刚那些解恨的心绪,顿然烟消云散,转眼看四下,悲痛环绕。或许庒琂也起了怜悯,或也被慧缘提醒到了。
对,阿玉,她或许能救庄顼!救这一仇家的子孙。
庒琂咬牙,泪水滚了下来,她捏手绢的指甲生生的往里扣刺,无非想让自己清醒、清楚,再能狠心拒绝。
只一瞬间之事,庒琂脸色松缓,眉目舒展,淡淡道:“对,阿玉!找阿玉!”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要转出去,她想自己去叫阿玉来,才没转出步子,床那边庄顼猛然再醒,一口血喷出。庒琂正正看到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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