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宾馆有几个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规模不小,能容纳三十四人,尽管如此,一大群人进了会议室,还有很多人没有座位。会场乱糟糟的,有人抽烟,有人打电话,有人在高谈阔论,还有人在放声哭泣。这样混乱的局面是根本无法会谈的。
檀奇斌叩了几声桌子,扯开嗓门喊:“大伙静一静,这么吵闹怎么谈事情呢?”
说了和没说一样,人们依旧我行我素。檀奇斌又嚷了两声,收效甚微。邢栋梁一脸无奈地望着钱三运,意思是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安静下来。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钱三运敏锐地注意到,这三四十人当中,常小春的小舅子盛平炳是领头人,其他人,特别是那些小年轻唯他马首是瞻。搞定了盛平炳,就搞定了这群人。
钱三运指名道姓地说:“盛平炳,你让大伙儿安静下。”
盛平炳一愣,瞥了钱三运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可终究什么也没说。
钱三运用指关节敲打桌子,瞪着盛平炳,一脸严肃地说:“盛平炳,和你说话呢。”
盛平炳本来是没将包括钱三运之类的官员放在眼里的。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打架闹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这次姐夫非正常身亡,觉得理在他一边,他更有底气与政府对着干。此前与他谈赔偿事宜的小分队队长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然而,对于新来的这个叫钱三运的市长秘书,他内心里是惶恐不安的,如果钱秘书所言属实的话,那就更不好对付了,乔峰父子那么牛逼轰轰的人物都覆灭了,他这条小鱼小虾还能蹦哒多久?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他刚才悄悄地给在青山县道上混世的狐朋狗友发了条短信,进一步了解钱三运的为人。不过,目前还没收到回复。在不了解钱三运的真实背景时,他不想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
于是,盛平炳朝众人挥挥手,大声说:“大家静一静,有理不在声高。我们现在和政府先谈,谈不拢,我们再采取下一步措施。”
钱三运冷冷地说:“盛平炳,你们三十四人当中,谁说了算?”
盛平炳脱口而出:“是我,我是常小春的小舅子。”
钱三运又问:“你一个人说了算?不需要其他亲友同意?”
盛平炳吞吞吐吐地说:“那,那也不是吧,还要征得我姐姐同意。”
盛平炳的姐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见盛平炳这么说,开口道:“平炳,这事你做主就行。”
钱三运轻咳一声,很有气势地说:“有理不在声高,说得太好了,我完全赞同。盛平炳,我们这边三个人,你们那边也推选三个代表,我们三对三谈判,很公平。其他无关人员全部出去!”
钱三运盛气凌人的样子,盛平炳心中非常恼火,他觉得有必要狠狠杀杀这个年轻官员的威风,正要开口说话,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看,愣了,短信是这么说的:盛弟,这个钱三运在青山工作时,可是个呼风唤雨的角色,你一定要悠着点,别让他将你的小辫子抓住了。
盛平炳哪敢发火,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们这边留下我、我姐姐、还有我姐姐的公公,其他人暂时都出去吧。”
不仅是檀奇斌,连邢栋梁也很惊讶,盛平炳这么难缠的家伙,在钱三运面前怎么像乖孙子似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市长秘书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钱三运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有邢栋梁在,他不能喧宾夺主,于是说:“邢局长,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邢栋梁点头道:“好的,小檀,你负责记录。”
邢栋梁当领导久了,形成开会必有记录的习惯,其实,这次谈赔偿,记录本无多大意义。赔偿谈不拢,协议不签字,记录再详细又能如何?
檀奇斌不敢说二话,很听话地拿出纸笔,像模像样地准备记录。
邢栋梁开门见山地说:“关于常小春之死,如果按照国家标准,只能赔付二十二万元,我们从人道主义出发,考虑到他家的实际困难,可以给予适当的关照,但是,你们不能漫天要价,更不能无理取闹!”
盛平炳虽然内心里惧怕钱三运,但对于赔偿款的数额,他并没有松口,说道:“关于我姐夫之死,我想谈三点:第一,查明死亡真相,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你们所说的失足坠亡还是其他原因。第二,你们口口声声说坚持人道主义原则,难道连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吗?第三,关于赔偿金额,我们一开始就说了,少于一百万免谈。一百万不算多,你们想,我姐夫的父母亲年龄都大了,养老需要花钱,姐夫的孩子抚养成人需要花钱,姐夫今年才三十岁,按照你们公务员六十岁退休算,他还能工作三十年,每年最少能挣个三四万吧,光这一项就是百万了,这还不考虑货币贬值。”
实事求是地说,盛平炳说的一番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并不过分。然而,真要按照他说的做,是不可能的,市政府怎么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邢栋梁不紧不慢地说:“我来一一回答你提出的这三个问题。第一,关于常小春的死亡原因,之前我们就说了,是不慎从工地上摔下来,这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也不可能牵涉到刑事案件,如果是刑事案件,也无需我亲自出面了。第二,关于与死者见面,我们从来没有,也不可能剥夺你见姐夫最后一面的权力。当然,这是在赔偿协议签订之后、遗体火化之前进行的。第三,关于赔偿款的计算,国家有明确的标准,我愿再次重申,从人道主义出发,我们给予的赔偿超准高于国家规定的标准。”
盛平炳冷笑道:“我怎么听说,这次我姐夫的死亡是因为市广电大厦在建工程突然倒塌,而且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死亡,赔偿协议应该是施工方与我们签字,怎么会兴师动众,惊动你们这些大领导?不仅有市民政局局长,甚至连市长秘书都惊动了?你们是不是想隐瞒什么?赔偿数额一事我也不坚持了,我现在就是很想知道我姐夫究竟是怎么死的,这次一共死了多少人!我保留向省里、甚至中央有关部门检举揭发的权力!”
打蛇打七寸,盛平炳的这一番话就像打了邢栋梁的七寸,他顿时头晕目眩,支支吾吾地说:“你,你知不知道这次有个网友在网上造谣被市公安局抓住了?”
盛平炳不屑一顾地说:“我对我说的话负责,如果上级有关部门证实我是造谣,我甘愿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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