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者的心里并没有底。
不过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个时候,在激活胸腔中不住跃动的初生之火后,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强大,哪怕知道这不过是突然获得力量后的错觉,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不得不说,使用不属于自身的强大力量,确实很容易让人沉湎其中。
但艾米有理由相信,一旦公布唤醒初生之火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哪怕意志再如何不坚定的人,在使用之前都有必要三思再三思。
因为——
换取这份力量的祭品,是使用者的生命。
这多少让他有些尴尬——毫不作伪的说,以他现在的战力足够在赫姆提卡占据一席之地,可惜的是……相较于其它的荣光之裔,他的短板太过明显——只能被动发动的死亡先兆,直接以体内秩序之血为燃料的斩破黑暗之剑,还有这个直接把寿命、生命力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当薪柴燃烧的初生之火。
真要碰到相性很差的对手,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
只是也没必要太过担心,真要碰到什么危险情况,尽管无论是与心脏一同跃动的初生之火,还是唤醒的曾将黑暗混沌斩破的光焰之剑,在使用的同时都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但与仅有一次的生命相比却又太过微不足道。
虽然他好像很没有资格说这话……可这确实是他的所想所思。
越是经历死亡,便越知晓生命的宝贵。
正如他在与伊格纳缇的对话中所提及的那般:活着才是一个人最大的资本,无论贫穷或困苦,无论饱受谩骂或诟病,哪怕连尊严都被人踩在地上践踏,只要活着,不管多么卑微的活着,未来就有希望,就有无限多的可能。
人死了,什么都不会剩下。
不知为何,艾米想到了死在他剑下的旅者,心头不禁有些怅然——但在下一刻,他便拂去了心中沾染的尘埃,将注意力重新移回他所身处的这片诡谲空间之中。
然后皱起了眉头。
黑暗,依旧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尽管他已将初生之火唤醒,可在这片空旷虚无的死寂黑暗之中,他就像是一只形单影只的萤火虫一样势单力薄,在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漫漫长夜下燃烧自己,点亮一簇微不足道的飘渺光焰,在黑暗中随时摇摇欲坠的飘渺光焰。
但更令人感到难以置信的,还是空间的畸变,他的脚下尽管没有踩着任何东西的,但却没有失势向下坠落,依然怪异的维持在了半空之中,怪异的伫立于虚无之中——然而单纯的怪异还无法令少年感到棘手,真正令他皱眉的,是存在于此的空间倒错,或是感知上的混淆。
在这里静立不动或许察觉不出什么,可一旦挪动身位,无论是向上、向左、向右、向前、还是向后,最终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引导下都会朝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潜去。
越是向下,便越是临近死亡。
与先前不同,唤醒了初生之火的少年,已能隐隐察觉到深渊之下沉眠的某个存在。
那是绝对的大恐怖,绝对不可遭遇的强敌——
满怀忌惮的朝身下的深渊望去,有若实质的黑暗在他那双燃烧着火焰的漆黑双眸中仿佛一团蠕动的混沌,而在那之下长眠不醒的,正是他在死亡先兆中窥见的,令赫姆提卡化为人间死域的罪魁祸首,无可名状的混沌恶物。
没有办法了。
即便在燃烧生命唤醒初生之火的状态下对短剑暗血进行献祭,他也没有任何信心能对曾在死亡先兆中窥见的那个毁灭了赫姆提卡的怪物造成哪怕一点伤害——那是完完全全超越想象的强大,人类现有的等级体系对它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笑话,就算是他现在所见过的最强者,那个似乎在黑暗众卿之中有着特殊地位,有着潘多拉之名的幼小女孩,恐怕也难以承受它的一次直视。
所以,拔剑吧!
艾米·尤利塞斯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低吟出启动的密匙。
“维斯特亚梭林。”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前所未有璀璨的光芒便将整片黑暗一道贯穿,单手持剑的少年可以感到胸腔中仿佛得到了某种感召而空前活跃的初生之火的喜悦,更可以感到他所驾驭的破晓之剑在初生之火的加持下发生了某种了不得的变化——源源不绝的力量自胸腔中涌出,散入四肢百骸,散入周身血脉,然后化作了光,化作了热,化作了熊熊燃烧的薪柴!
然后,挥剑——
天穹的黑暗如同夏日祭里的西瓜一般,被简单的一分为二,熊熊燃烧的光焰直接将头顶的世界侵染的恍若白昼。
而在支离破碎的世界正中,少年始终冷着一张脸,一动也不动。
“玩大发了啊……”
注视着眼前远远超出预料之外的盛景,艾米·尤利塞斯不禁低声自语,但在下一刻,脸上的神色却随之一僵,不要说身体,彻骨的寒冷几乎连他的思维也一道冻结。
在超越生死的大恐怖之中,他隐隐觉察了某个存在对他的关注。
以及……无可奈何的愤怒。
于是在一瞬间明了。
——这是来自深渊之下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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