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砌于火盆中的火晶石在亘古长夜中折射出昏暗的光芒,荣光者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不约而同的保持着静默,如同受伤的独狼一般疏远人群,在微暗的角落中舔砥着尚未结痂的伤口,只有脖颈上火纹护符映照出一张张疲惫而不安的脸庞,才显露出他们根本不像表现的那般平静。
大海之下波涛暗涌。
或许是对这最好的形容。
在步入市政大厦后,约书亚·奥尼恩斯的目光下意识的环视一周,在理所当然的发现熟悉的面孔又少了几个之后,视线更是黯然。
荣光者的圈子其实很小,整个赫姆提卡的荣光者了不起只有一两千人,甚至可能会更少,只要不是如艾米·尤利塞斯这般离群索居,不说认识赫姆提卡城的大半荣光者,至少对同龄人的面孔不会感到陌生。
毕竟,在学院这么点大的地方,谁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就算他从来没在交际上下过什么功夫,在这时候找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也不难。
比如……
算了,没什么比如了。
多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约书亚发现他那些勉强说得上话的熟悉面孔要么将头埋在膝盖中,好半天没反应,要么则背靠着台柱或墙壁,目光空洞无神的注视着远方,像是玩坏的娃娃一般,浑身上下没有哪怕一点生气。
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去打扰他们,尤其是他根本无法区分其中谁是单纯因逆境而感到绝望,又有谁是因为刚刚听闻了亲人或朋友的噩耗而伤悲。
所以,在犹豫再三后,他没有开口。
只是沉默。
然后坐下,等待。
等待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那些城市议会的大人物们拿出最后的解决方案。
他,或者说他们,需要一个答案,更需要一个方向。
然而,仅仅沉默根本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在大厅压抑悲观的氛围之中,银发赤眸的荣光者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渐渐攥紧,一种心理上的窒息感油然而生——紧张、急躁、焦虑、不安……心中仿佛有一百只蚂蚁爬过,又仿佛有一颗蒸汽炸弹即将爆炸,前途未卜带来的煎熬感令很难他继续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
于是起身,赤色的瞳仁掠过昏暗的大厅。
氛围越来越焦躁了。
约书亚注意到了氛围的变化,在短暂的迟疑之后,他清了清嗓子,以相当认真的口吻说道:“我们不能再无所事事下去了,必须找一点事情做,不然我们迟早会被糟糕精神状态杀死。”
他不会也没有说空话大话,只是道出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然而,这样缺乏感召的发言,应者寥寥。
但哪怕再是寥寥,也是有和没有的差别,质的差别。
“但我们又能做一些什么,”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说话的是一位在战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的中年荣光者,他以没被绷带包裹,尚能行动的一只手夹着雪茄,一边吞吐着烟圈,一边说道,“火种已经熄灭了。”
如重磅炸弹投入深海,涌动的暗潮在一瞬间开始激化。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是啊,怎么可能……”
当即有人发出了的质疑,但声音却伴随着思维的逐渐清晰而越来越小。
——从道理上,这完全说得通。
——而且,十三声钟声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不,这是有可能的,并且可能性非常大。”约书亚注意到,声音就在他身边响起,说话的是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看着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名字,“你们想必也注意到了先前那场大爆炸,我算是事件的亲历人之一,当时就在格林兰卡大道附近,并且亲眼看到了那升腾而起的蘑菇云——我能够肯定,爆炸的中心就发生在赫菲斯托斯神庙,那里恐怕爆发了相当惨烈的战斗。”
“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另外一名荣光者接过话题,“回来时我路过了那里,赫菲斯托斯神庙……已经消失不见了。”
“消失不见了是怎么回事?”气氛终于不再死气沉沉。
“还能怎样,”回答问题的,是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显然与先前并非同一人,只是同样“途经”了赫菲斯托斯神庙,见到了那一大片结晶化的土地,见到了那无论如何都只能以震怖来形容的战场,“被夷为平地了喽。”
“开什么玩笑啊!那可是赫菲斯托斯,”背靠在台柱上的高大壮汉猛一拍地板,一双如棕熊一般骇人的褐色瞳仁在人群中巡视一周,似乎想找出说话的那人,“近百位荣光者戍守,还有埃德加大人坐镇的赫菲斯托斯!”
“尽管很遗憾,但他们说的是事实。”第三个人出面证实了那条荒诞不经的消息。
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沉默,直到最终都没有说出“我不信”三字。
“还有什么消息吗?”尽管没有一扫阴郁,但现在的气氛显然比最初好了不少,约书亚不希望这个势头就此被遏制,“或许我们所有人对发生在赫姆提卡城的变故没有一个全面、直观的了解,但相信只要我们能够妥善利用每个人手上所掌握的情报碎片,事情的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他提议道,也多少受了刚刚的启发。
但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就有人发出不满的嘟囔:“但那又能怎样?反正火种已经熄灭了,大人物们争争吵吵也没有一个尽头,单凭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约书亚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作答。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那些大人物又有怎样的考量,但他自己,确确实实是想做一些事情,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
“也是。”更多的人表示了认同。
“说起来……”一名长得略弱气的少年有些胆怯的开口,当吸引到大厅中近半的视线之后,更是如鸵鸟一般缩了缩头,以堪比蚊蚋的声音说道,“大家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顿了顿,他补充道:“在黑暗降临后。”
一瞬间的沉寂,世界仿佛深陷无声地狱。
“奇怪的梦啊……”在数秒的沉默之后,一位位于大厅边缘,发色已然霜白的老人打破了僵局,“或许用光怪陆离来形容会更合适,一切被永恒不变的黑暗幽深笼罩,某种疯狂而喧嚣的低语时刻萦绕在耳畔,在那个诡谲的世界中行走,到最后甚至不知道疯狂的到底是你,还是世界。”
“同感。”有人附议,并且为数不少。
并在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讨论,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荣光者们的神色越来越慎重,也越来越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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